<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乐队的夏天</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夏至,北半球日照时间最长的时令,阳光的长度和亮度也被抻到了峰值,满眼是白花花一片,熙来攘往的人影都漂白在闪闪发亮的景物里,那么灿烂,灿烂到让人既想一动不动地站着坐着或躺着,又按捺不住地想跑着跳着飞扬着。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一切又是那么鲜活,闪着细节的光泽,漾起情绪的温软。</span></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br></span></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阳光呵阳光,带来的应该不仅仅是紫外线辐射,一定还有什么现代科技也解释不了的叫不上名字的射线,它让我们体内的积寒蒸发为汗水流淌,也让我们有那么一刹那清晰地感受到,在我们血管里汩汩流动,使我们或混沌或清醒活着的,使我们成为独一无二个体的,不仅仅是血液,还有我们曾经走过的路,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和它们一起酿造的一种叫做记忆的东西。而世间万物都逃不过最朴素的真理,即使最本真的血脉里的自我,也难免需要阳光的外力作用才能被自己重新感知,否则很容易湮没在红尘嚣嚣中——人生如是,时间如是,连夏天的记忆亦如是。</span><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在夏天的记忆里,总有一支狂放不羁的乐队和一群被另眼相看的Bad Boys。在每支乐队的基因里,也总有一种绝不重样的夏天和一段后来不忍回想或不屑提起的狗脸的岁月。如果不是今年一档网络综艺节目的撩拨,我都几乎忘了,在很久之前,我也是组过乐队的那个另类族群中的一员——虽然我们那个草根乐队的名气直到解散也没超出一个班级,更没有留下什么经典时刻,值得写进哪怕某个区域的流行音乐历史,从草根开始,到草根结束,像清晨大海里泛起的些许泡沫,瞬间芳华,稍纵即逝。但只要一想起来,还是觉得满心无由欢喜,那份莫名的小幸运和不足为外人道的幸福感,长长久久,难以消散。</h3> <p>乐队的配置,开始时是主唱兼主音吉他手宏的一把吉他(巅峰时期偶然到过两把),然后除了几把没有经过任何专业声乐训练的嗓子之外,就没有其它值得一提的家伙什儿了。当然,如果那些被我们喝干然后敲响的白酒或啤酒瓶子也能勉强算作“筑”或“缶”,那些即兴发挥的高高低低音色不同的口哨能将将抵得上“埙”或“箫”的话,我们还是一支音色配比丰盛诚意满满的乐队呢。那支乐队的名字是我们几个队员一起商量出来的,叫做“老虎队”,别名“武松队”。之所以选择这个名称,是因为当时“小虎队”正风靡内地,满大街都是三只小虎的海报,临街商店里的录音机日夜不停地放着《青苹果乐园》和《叫你一声My Love》,连小学生也都会模仿几个招牌动作。如果单单从名字来看,我们当年其实也是很有一番雄心壮志的呢,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也同时不知道为什么要畏惧。严格算起来,我们那支“老虎队”的成军时刻应该是冬天,可是为什么每当回想起来,总觉得从记忆银行里取出来的都是一团团跳动的火焰呢?那么灼热,那么愉悦,那么酣畅淋漓,一想到就觉得打开了一片不羁的天空,在那里,音符如花儿一样,自由盛开。</p><p><br></p><p>其实“老虎队”的成立和很多音乐史上大名鼎鼎的传奇乐队一样,完全是一次机缘巧合或者是一种无法复刻的偶然。那一年,高考意外失利,无颜再回母校省八十五中上补习班,我辗转进入了离家颇远的西工大附中插班复读。那所中学是省内最拔尖的名校,升学率时至今日不仅威名不堕,反有蒸蒸日上态势,已是神话般的存在。但当年的我,却不是被升学神话吸引,而是一心想远远离开生长六年的中学生活圈,祈盼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独自慢慢消化落榜生的羞愧。那年的暑假阳光灿烂,对我而言却早早有着秋日的萧瑟,特别漫长。脸上如标记着《水浒传》里刺配的墨迹,那从未有过的低人一等的感觉挥之不去。在别人另眼相看之前,我已对自己不忍卒视。</p> <p>“红字”的消失速度却超出我的所有预期——西工大附中是国内著名理工名校的子弟学校,班级里从老师到学生,大多都是西工大子弟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彼此之间熟稔的程度几乎可以做到互背家族谱系,直呼亲昵乳名,人际关系单纯而透明到令人发指,一个班级像是从幼儿园就开始长在一起的一样,说不出的亲近随意。在随意宽松的环境里生存,原来真的会让人也不由自主地变得简单了。班级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几个复读的“老生”,晖就是其中之一。如果用时下的概念,在我们那个班级里,晖是那种自带流量的“大V”,儒雅的大背头,文能画画武能篮球不说,口才也独具魅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任何事情经他转述,就成妙趣无穷的事件,后来每每见到矮大紧老师,那种锦心绣口、包罗万有的感觉,我都会油然联想起晖。</p><p><br></p><p>大概是因为略长一岁的年龄磁场共振,也许因为都是艺术特长生的身份,他爱绘画,而我喜欢写诗,对很多事情的观点颇多共鸣,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我和晖一见如故,很快成为了心有戚戚焉的朋友。因此也结识了另外两个一直如卫星般环绕着晖的应届生子弟兵:一头自来卷,颇有民国知识分子气质的眼镜文艺男宏和永远小平头,自带煞气,神似青年版徐锦江的暴烈型男鹏。草根小乐队的主干,就那么自然而然而又干柴烈火地风云际会了,但还缺一份助燃剂。那助燃剂来自隔壁班级,是一副好酒量却总是喝醉,烧得一手好菜却始终排斥进厨房的中山装忧郁小王子——刚。在我们那支乐队组建以前,传说刚和宏是西工大附中颇有名气的地下吉他二重唱组合,类似于优客李林那种,刚的音色高亢嘹亮如林志炫,宏的音色醇厚嘶哑似李骥,配合起来感觉应该不错,但不知为何刚到了高三就忽然封刀,不愿唱歌了。(后来我们知道他是暗恋上了我们班级的一个文静女生,陷入孤独忧郁了。)以至于我们的乐队组建延宕了好几个月,直到第一个学期结束的元旦班级联欢晚会。</p> <p>那天的联欢晚会是放学后才开始的,(子弟学校的好处就是班级里的大部分同学都住在附近,不必担心玩得太晚。)北方冬季的黄昏,夕阳转瞬即逝,但天色却没有完全黑下来,有一种钢笔墨水的深蓝色。在幽幽的墨水蓝中,晚会开始了。多才多艺的同学们都准备了拿手节目,在古城西南一隅的教学楼里,在高考即将来临的那个冬天,我们跳舞,我们唱歌,我们朗诵,我们欢笑。没有人提及即将到来的那道门,每个青春的鲤鱼都必须面对,而我和晖曾经黯然败下阵来的龙门。年少气盛,我们旁若无人地放肆着心底深处只属于那个年纪的情绪。多年后,我担任过很多大型主题晚会的总导演,尽管舞台效果极尽绚烂,各路星辰目不暇接,但我始终没有找到那种简单却极致的欢愉,直到“遭遇”我型我秀——那个傍晚以后,我们共度的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今晚”,是那么单纯美好而回味绵长。很多的热闹和喧嚣如今都记不清原委,它们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化成了人生缤纷的底色,在色彩之上,只有那首歌清晰无比地盈盈而脉脉着,像蕴藏着魔法的水晶球。那首是我们乐队的成团之歌,一首词曲佚名成谜,我们只知道名字叫做《月光》的民谣风格的歌——</p><p><br></p><p><i>月光洒落在大地</i></p><p><i>我俩漫步在校园里</i></p><p><i>心中虽有千言万语</i></p><p><i>不知应该从何说起</i></p><p><i>今晚的月光是多么的美丽</i></p><p><i>把心中的话儿就告诉你</i></p><p><i>今晚的月光是爱的情和意</i></p><p><i>我怎能告诉你</i></p><p><i>我喜欢你……</i></p><p><br></p><p>记得宏弹着吉他,和特邀外援刚一起站在讲台上唱着,教室里本来掀翻屋顶的喧闹不知何时消失了,无论男生女生,无论是应届生还是复读生,眼里都亮亮的润润的,像璀璨的星河忽然倾倒在我们那个小小的教室里,溢满了我们每个人的眼底。在那个年代,中学校园里恋情未满,欲爱不敢,早恋还是禁忌的同义词的氛围中,简单的一首歌,却是那样深深打动了我们。后来我们才知道刚暗恋的女孩是谁,他那天破戒开嗓,哪里是为宏助阵,完全是一次勇敢的表白现场,但当年单纯的我们都被“欺骗”了且被感染了。善谈的晖和略显莽撞的鹏都一样安安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幽蓝的夜空,我也是。我们都在想着什么,好像很具体,又好像特别渺茫。一字头的岁月对我们而言曾经是那么漫长,但那一首歌却忽然让我们觉得,有什么事情如果当下不做,有什么东西如果不去争取,我们这一生中都可能不再有机会了——好神奇,我们忽然听清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把情感唱成歌,比单单把心事写在纸上的力量强大多了。</p> <p>联欢晚会散了,我、晖、宏、鹏却没散,忘了是谁发起的提议,但却一致通过,组个我们自己的流行乐队,名字就参照“小虎队”,选个更高层次的“老虎队”,或者干脆就叫“武松队”——武松打虎嘛。我们约定,以后每次一起复习完功课就加点时间排练。因为只有宏会弹吉他,所以“老虎队”的配置很特别:队长是灵魂人物晖,主音吉他手兼主唱担当是宏,我和鹏都属于和音歌手,我自告奋勇揽下歌词创作的工作。鹏提供了他父亲的实验室钥匙,相对偏僻的实验室里练歌可以不用顾忌左邻右舍的干扰,可以唱到天亮,地老天荒。我们在那座实验楼空旷的底楼大厅里唱歌,天然的混响效果让我们每个人都找到了或磁性或嘹亮的美妙声线,感觉好极了。“老虎队”的成立,让高三备考的复习时间突然变得不那么枯燥乏味了——我开始主动在放学后加班自习,连周末也要骑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到离家很远的西工大校区和伙伴们一起复习功课。父母见我只用了一个学期就从萎靡消沉很快转变为积极主动,都对西工大附中的教学水平由衷称赞,他们很欣慰。而我也意外地进入了一段摇摇滚滚的另类高考岁月,在歌声里,乐不思归。</p><p><br></p><p>“老虎队”本来是一个秘密组织,在升学率神话单位武装到牙齿的高三应届毕业班里,即使我们是文科班,组织这样的乐队也是离经叛道的事情。我们虽刻意控制,但或许是子弟学校的关系,消息传播的途径超出了我们预期。渐渐地,班级里住在家属院的同班同学都主动找到我们“复习”的地方,开始是围坐在旁边听我们唱,后来也忍不住唱了起来。在许多个夜晚,我们像齐秦歌词所描写的那样,风一般巡行出没在西工大各个教学楼的大厅里,一边唱歌,一边谈天说地,不时还有廉价的啤酒。经常是唱到说到最后才发现,明天要交的功课还没有写完,于是男生女生,成绩好成绩差的,全能选手和偏科高人,都一起扎到24小时灯火通明的大学自习教室里,相互拼凑,互相启发着完成作业。一群中学生,在不属于自己的大学校区,却没有步入布尔乔亚的大学节奏的生活,而是直奔波西米亚风格了,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得那么远,那么洒脱。那时的我们,是幅员辽阔的西工大校区里游荡的一群野孩子,以至于我后来真正进入大学后很不适应,因为那所位于上海“上只角”的艺术高等学府实在太袖珍了,在我固执的想象中,大学就是应该像西工大那样,是一片大到可以让一群孩子,大呼小叫地和大人们捉迷藏,几天几夜都找不到的无垠乐土呵。</p> <p class="ql-block">乐队“排练”的狂欢一直在地下蔓延,终于有一天,“封嗓”的高音唱将——刚也来了,中山装里还揣着一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白酒,是大学小卖部买的,56度。我们吓了一跳,以为刚是来砸场子的,在我们那个年纪,啤酒已是酒量的上限,白酒的震慑力可想而知。没想到刚是说他也想加盟,问我们是否接收。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一起点头答应了。我们那时已经知道了刚的心事,而他暗自倾慕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对象——宇,早就是我们乐队“排练”的固定听众和参与者,宇的学习成绩不错,是我们班级的语文课代表,平时还喜欢诗歌,经常会帮大家解答语文课后让人头大的各类习题;刚却是被升学考试这台巨大机器甩到末尾的边缘人,那个年代,厨艺和酒量还没有如今那么具有含金量。眼看着一场考试之后,江湖不再相见是大概率事件,刚的痛苦我们明了,但无能为力,我们自己也都各有各的无奈呵。事后听说一个小插曲,因为宇喜欢诗歌,我恰好一直在写诗,刚以为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彼此之间难免会碰撞出惺惺相惜的火花,忍不住暗生嫉妒,才到现场一窥究竟,最后发现我们真的就是那样,一群人,一把木吉他,一首接一首的歌,快乐而简单,在那样乌托邦一样透明的空间里,根本藏不住爱情,连一点点小小的暧昧也显得不那么自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然,我们也不是抽掉了恋爱与痛楚神经的无脑空空儿,只是每个人青春里的那一碗酸酸甜甜的孟婆汤配方都不一样罢了。十八九岁的年纪,秘密被身高尽力掩藏,又被身体的变化暴露无遗。多年以后回望时的假设推演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在唱歌的时候,其实每个人都有着别人看来小儿科一般,自己却不堪回首,百转千回但不知向谁诉说的伤。感谢音乐,让我们能够让伤痛的洪流找到一些出口,我们的乐队“排练”时间,某种意义上就是我们向彼此倾诉,同时也向自己不安的青春告解的时间。</p> <p class="ql-block">——某某在上一届的女友考上了航空公司,成为众人艳羡的空姐,但高收入和不同的生活状态让两个人的距离眼看就越来越远,却无可奈何。他隐忍着不说什么,我们不假惺惺地劝慰,就一起唱杨林的《分手的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如果我有一天/乘着飞机离去/留下的你不要伤心/直到今天还不敢告诉你/这是我们最后的一季/当然不必再说什么分手的话/我们很难会在一起/我的爱人不要再伤悲/我们究竟太年轻……”</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某某暗恋多时却从未有言语交集的高年级女孩考到南方的高校,他鼓足勇气,辗转要到她的通信地址,一连写了几封信表白心迹,却石沉大海,不仅奇迹没有发生,连痕迹都无法留存。他惆怅无绪,我们不徒劳无益编织很多理由,就一起唱齐秦的《火车快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踏上开往南方的车/行囊却是一封信/虽然那是一封你最让我担心的信件/在你每个字里行间/表露不想再流连/而我带着最后一些伤感/盼望最后一面…</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谁谁和谁谁情丝初缠,小鹿奔突在眼底眉间,偏偏矜持踟蹰,不知如何打破隔在彼此之间那一层脉脉的糖纸,但就是有意无意地经常出现在同一场合,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好多脑残的话。我们不去八卦不去点破,就一起唱费翔的《安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爱的季节我们相遇/你没有介绍自己/要我猜猜你的名字/我说这是一个难题/就从相见那一天起/这个爱的世界里/又增加了一对情侣/我们已经变成知己/在约会时候你故意/和我玩个捉迷藏的游戏/我东张西望叫着你/这是多么可爱的回忆……”</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某某心心念念想要报考的志愿被老师和家长双重打击,觉得不知如何排解压力,恨不得离家出走,流浪远方,但却始终难以下定决心,进退维谷,迷惘锁住了眉眼,我们不去硬充人生导师讲那些道理和意义,就一起唱马兆骏的《会有那么一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不用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回家/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不用迷失在走过的天桥上/今天我们没有财富/至少可以相互拥有/今天我们没有遥远的承诺/可是你我早已知道……”</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一年,我们还唱童安格,唱《耶利亚女郎》《让生命去等候》,唱姜育恒,唱《再回首》《最后一次温柔》,唱王杰,唱《红尘有你》《一场游戏一场梦》,在下雪的清晨我们唱,在繁星点点的夜晚我们唱,在开心愉悦的时候我们唱,在烦闷无聊的时候我们唱……少年的心事都在那一首首歌里找到了映射,我们啊我们,就那样在歌声里各自安放着驿动不宁的心绪。世界很小很小,心的空间很大很大。当然,那首《月光》始终是“老虎队”的压箱底保留曲目,我们一起,唱了一遍又一遍。</p> <p class="ql-block">因为歌,因为歌唱,那一年零下几度的冬天却过得格外温暖,春天很快来了。不过,我们的“老虎队”的原创计划却一再延宕,波西米亚的我们在歌唱中无忧无虑的流浪,没有训练出音乐的猛虎,却不小心把毕业班变成了秘密的欢乐动物园——来参加我们“复习”聚会的同学越来越多了,连班级里排名前十的好孩子,班长、学习委员、课代表,活泼的文静的沉稳的孤僻的,连后来全省的文科高考状元都渐渐被卷入了我们自由散漫的音乐漩涡里。以至于下午放学后,只有我们班的同学个个不忍回家,纷纷跑来问晖,今天你们去哪里啊?晖呵呵一笑,每次竟都能提出不同的去向和创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先是踏雪寻梅,以团伙的模式扫荡西工大校园各个角落的秘所,从食堂到实验室,从宿舍楼到操场,放肆地集体眺望,那些刚入校不久,比我们年龄大不了多少的少男少女,用眼睛无组织狂野地猎奇与猎艳,体验各式各样的一见钟情和情深缘浅,我们笑着说着,吹着口哨唱着歌,期盼遭遇一句嗔怒和一腮绯红,然后各自入梦;后来校园猎奇与猎艳已满足不了我们躁动的好奇心,先是去电影院看热门电影特别是恐怖片,在电影院里大呼小叫,再一路呼啸着回家,久久不能平静。再之后是在各个同学家里轮流聚餐,一班少男少女自己做饭,酒足饭饱了就下棋打麻将,弹吉他唱歌,那是我们自己秘不外宣的告别高三派对呵,一场接一场,谁都不想停。最巅峰的一次,是在我们几个鼓动下,整个班级所有人,在初春的下午,默契地集体旷了一节自习课,一起骑着自行车一路呼啸着从古城西南角向东南角的兴庆宫公园踏春。我们面对着宫墙、假山、湖水,春光明媚,杨柳依依,少男少女们说着唱着笑着,直到夜幕降临,繁星满天,才各自归去。也许在不经意间,我们创造了一个纪录,我们把整个班级变成了全城最另类也最不羁的高三毕业班。即使我们不做宣传,轰动效应也已形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这次春游的轰动效应很快就反噬了,平行宇宙被打破后,我们的“秘密动物园”再也无法保持地下状态了。某天早自习,我们刚刚坐定,素以冷面辣手著称的班主任和一贯以雷霆之怒闻名的校长联袂而来。对于高三文科毕业班的“异动”,他们无比震惊,集体性的叛逆从未出现在这个升学率神话生产基地之中,两个复读生居然掀起这样的“狂澜”,是校长和班主任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事情。那天校长直奔主题,一大早就让我们领教了什么叫热带风暴级的雷雨大风,全班概莫能免,被校长重点批评的是几个班干部和学习尖子,果然爱之深责之切。对于我们这些始作俑者,却没有直接点名,只有班主任冷冷地说了那些“老生”不要自己不上进,还不起好作用,把全班同学们带坏了的套话。我和晖知道班主任话中有话的目标,相互对视了一下,默契地无声地笑了。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对于已经发生的所有一切,当时的我们完全不觉得后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场早自习训示会后,我们的“老虎队”并没有解散,但是活动严格局限于我们几个核心人物范围,班上的同学们多少有些忌惮老师和家长,都自觉减少了参与活动的频次。我们倒没觉得损失了什么,只是略有遗憾的是,“老虎队”出道时间表被外力无限推迟了。因为时间忽然过得很快,五月了,夏天猝不及防地来临,七月高考的钟声已经依稀可闻,我们都还是必须要给自己、给学校、给家长一个交代,而像我和晖这样梅开二度的,就更知道那一次考试的分量。在高考的加速器中,谁也难以保持原有的节奏。终于,宏的吉他被封存了,我们的歌声也被迫中断了。</p> <p>在所有人都开始加速跑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坐了十几小时的火车,沿着宝成铁路线去了从未到过的一个城市,那个后来被一个叫做赵雷的民谣歌手写成了歌四处流传的天府之地,参加一场艺术院校的专业考试。从未独自出那么远的远门,也从未那样清醒坚定地选择一件事情。虽然我们的“老虎队”在夏天来临之际夭折,但那极其短暂却极其美好的歌唱岁月却让木纳寡言的我清晰地发现,在内心深处,我原来是那么渴望自由不羁的生活,渴望每一天都不会重复昨天的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野孩子——这么多年,乖巧温良的外表不仅欺骗了外人也渐渐麻木了我自己。而在那一个个夜晚,在教学楼空旷的底楼大厅里,在西工大辽阔的校园里,在春光明媚的季节里,坐在冰冷水泥地板上,在飘着雪花的操场旁,在杨柳依依的兴庆湖畔歌唱的时候,我已经发现,我在之前的岁月里,那么喜欢书写,喜欢诗歌,不是为了命题作文,不是为了记录已知,而是为了表达自己,为了探寻未知。即便声量再微小,能够表达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永远比被一个千篇一律的世界表达更值得珍惜。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无论用什么样的介质,生命中终是需要有那么一个舞台,留给自由和歌唱。我想走出去,世界很大很大,而我不想在原地独自等待了。</p><p><br></p><p>很多年以后的一个五月,在浙江乌镇的水舞台上,2007年我型我秀开营仪式,400多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型男秀女在巨大的舞台上一组组地表演,有乐器solo,有乐队组合,有嘻哈有民谣,有欧美范儿有韩流,那是型秀史上破纪录的狂欢夜,从未有过一台几小时直播音乐节目的整台表演没有任何明星加持,完全留给了年轻和无畏——每一组的节目都是来自全国几十个赛区的爱音乐的孩子们自发编创的。看到那些各有稚嫩也各自精彩,组合在一个盛典舞台上却各自光芒万丈的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们,我禁不住热泪盈眶。除了导演的职业自得外,还有一种久未唤醒的思绪在心头跳跃不停,在一片欢腾的舞台上,在古镇的夜空下,我仿佛看到了我们那个还没走出班级就在夏天来临之前默默夭折的“老虎队”——睿智的晖,儒雅的宏,俊朗的鹏,忧郁的刚,还有木讷的我,穿着统一的略显过时土气的校服,也欢呼雀跃在狂欢的人群里,在一组组后浪推前浪般高潮迭起的表演队伍中,终于等到了属于我们青春的舞台,在舞台最中央,大声唱着一首歌,那是我们写好了歌词却来不及谱曲,更来不及演唱的那一首歌:</p><p><br></p><p><i>是偶然的寻觅开始了故事</i></p><p><i>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萌动</i></p><p><i>细雨和你一起静静地飘来</i></p><p><i>朦朦胧胧……啊朦朦胧胧</i></p><p><i>却又含着——嫣然笑容</i></p><p><i>呵,好大的风!</i></p><p><i>让我心动,让你心动</i></p><p><i>这是一个夏天的梦!</i></p><p><br></p><p><i>是莫名的等待照亮了夜空</i></p><p><i>心里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i></p><p><i>晚风和我一起默默地想你</i></p><p><i>懵懵懂懂……呵懵懵懂懂</i></p><p><i>却又难忘——醉人笑容</i></p><p><i>呵,好大的风!</i></p><p><i>让我心动,让你心动</i></p><p><i>这是一个夏天的梦!</i></p><p><br></p><p><br></p> <h3>备注:文中手绘插画均出自当年晖的手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