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粒皆辛苦

夕阳

<h3>&nbsp; &nbsp;&nbsp;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古诗,很小的时候就会背了,可是,真正理解其中的含义,还是在多年以后。<br>&nbsp; &nbsp; &nbsp;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由于文革席卷全国,我们刚上初中一年级就停课了,只好回乡参加劳动。<br>&nbsp; &nbsp; &nbsp;&nbsp; 北方的3月,春风拂面,大地回暖。地表刚刚开始融化,就开始育苗了。选中一块地,挡上防风障,清理好地面,平整出一条条长方形的苗床。在底层铺上松散肥沃的腐殖土,把浸泡的稻种均匀地撒在上面,盖上筛好的细沙。然后再插上弓子,罩上塑料薄膜,及时地进行浇水,通风。在人们精心的照料下,防风障里的稻苗渐渐钻出来了嫩芽,绿油油的,很招人喜爱。我们每个人拿一个小瓢或小盆,把清除的稗子等杂草装到里面,收工的时候过称,计算工分。<br>&nbsp; &nbsp; &nbsp;&nbsp; 四月,大田开犁了。一头牛,一副犁,一个老把式。亮铮铮的铁铧,翻起黑黝黝的泥土,犹如一层层黑色的波浪。放水泡田,开始修田埂了。清晨,田地里的水冰凉冰凉的。没有靴子,只能赤脚站在泥水里,铲起泥土,叠加在田埂上。一会,腿就红了,再一会,就麻木了。碰上生理期,站在田埂上犹豫一会,无奈,也只好慢慢的把腿伸到彻骨的泥水里。一锹一锹,一米一米,修复的田埂在身后延伸!<br>&nbsp; &nbsp; &nbsp;&nbsp; 水稻插秧,是一年四季最紧张繁忙的时期,公社的广播喇叭每天播送各村的插秧进度,大会战开展的如火如荼。大汽车拉着工人,学生,支援插秧。乡亲们杀猪,做豆腐,盛情款待支援大军。<br>&nbsp; &nbsp; &nbsp;&nbsp; 清晨三点,社员们就要出工劳动,安排我两点半敲钟。白天,插秧累得疲惫不堪,晚上,也不敢睡得太实,生怕耽误了敲钟大事。每天晚上,我都要把家里的小闹钟上好闹铃。铃声一响,赶快起来,顾不上洗漱,匆匆赶到村中央。那里挂了一块半截子三角铁,上边有眼,好像是残旧的铁轨。“当,当,当,”清脆的钟声划破夜空,在静谧的村庄中回响。一会,有人陆续的来了。开始认不清楚是谁,凑到面前仔细看才能辨认出来。望着寂寥的晨星,西沉的残月,我想起《半夜鸡叫》的故事,周扒皮,鸡叫声,还有那些长工们……<br>&nbsp; &nbsp; &nbsp;&nbsp; 插秧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安排老弱病残的劳力拔苗,年轻力壮的男劳力挑苗,姑娘们插秧,“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如果苗供不应求,就调动劳力突击。姐妹们中间有很多插秧能手,每个人一天可以插一亩半多地。我插得慢,经常笨鸟先飞,早出晚归。为了节省时间,我经常带一块干粮,坐在田埂上啃几口,继续干。</h3><h3>&nbsp; &nbsp; &nbsp;&nbsp; 记得有一次,为了插完一块地,在朦胧的月色中,我自己一直插到晚上八点多。稻田的后边是一片坟茔地,一个个坟头隐没在荒草中。我一边插,一边不时的往后看。我想起了鲁迅《踢鬼的故事》,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都是人们自己吓自己的。好不容易插完了,我脚也没洗,拎着鞋,一路小跑回了家。路上的土块和石子硌了脚,全然不知,到了家才感觉到疼痛。</h3><h3>&nbsp; &nbsp; &nbsp;&nbsp; 时节不等人,为了赶进度,充分调动插秧人员的积极性,采用打条的方式插秧。安排两个人,抻绳插出条,好像是五十米长,两米左右宽,其余的人按着打好的条来插。你一条,我一条,互相比着,很有速度。如果两个人搭伴,速度更快。<br>&nbsp; &nbsp; &nbsp;&nbsp; 英子干活麻利,刹头,她提议和我搭伴合作。我动作慢,不敢答应,可是她执意要求。我想,在她的带动下,兴许把我也能带的快起来,就同意了。我俩在一条里,一边插,一边挪动着双腿,快速的往后推。开始还可以,后来,她越插越快,我渐渐地越落越远,腰,象折了似的疼痛难忍。我的姐姐说,她腰疼的时候就吃上一片麻黄素,很管用的。她给了我两片,让我吃一片。我看着手心里的药片,很小,干脆都吃了吧,效果可能会更好些。过了一会,药劲上来了。我的手脚发软,浑身哆嗦。活也干不成了,只好靠着田埂边上的电线杆子坐下来。不能再连累英子了,我和她分了手。<br>&nbsp; &nbsp; &nbsp;&nbsp; 移栽的秧苗缓过来了,艰辛而漫长的除草工作开始了。我们的两只手就是天然的除草机,几十人一字排开,脸朝秧苗背朝天,在水中清除杂草。尖尖的三棱草,抓不净的水上漂,鱼目混珠的水稗草。</h3><h3>&nbsp; &nbsp; &nbsp;&nbsp; 烈日炎炎,汗珠滴落在水里;阴雨连绵,披着塑料布,雨水打湿了裤管,衣袖。</h3><h3>&nbsp; &nbsp; &nbsp;&nbsp; 阴雨天的时候,蚂蝗特别多,抬起腿,有的时候会有两三条叮咬在腿上,使劲拍打才下来。有的人把废旧的高腰袜子剪一下,把腰的部分套在腿上。虽然可以减轻蚂蝗的叮咬,但是,湿漉漉的裹在腿上,也不好受。</h3><h3>&nbsp; &nbsp; &nbsp;&nbsp; 一遍,二遍,甚至三遍,整个夏季,除了铲旱田地,几乎就泡在水田里这样除草,直到弯下腰,水稻扎眼睛为止。<br>&nbsp; &nbsp; &nbsp;&nbsp; 十月,金灿灿的稻穗笑弯了腰。开始挥镰收割了,我和好友敏搭伴一起割地。黎明,东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我俩就来到地里,挥舞着镰刀忙碌起来。割完一个稻池子,再割另一个,每人每天能割二亩多地。实在累得不行了,我俩就躺在割倒的水稻铺子上歇会。稻草软绵绵的,太舒服了,胜过世界上所有的席梦思!</h3><h3>&nbsp; &nbsp; &nbsp;&nbsp; 敏大我一岁,她的父亲非常博学,家里珍藏很多古典书籍。她自幼受家庭的熏陶,聪慧好学,知识丰富。我总去她家,那些古书也激起了我极大的兴趣,经常一本一本的借看。我俩聊起《红楼梦》中那些姑娘们,凄美的林黛玉,开朗的史湘云,心高命薄的晴雯……</h3><h3>&nbsp; &nbsp; &nbsp;&nbsp; 我们的年龄也和她们相仿,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怎样的命运呢?仰望着天空,蓝天湛蓝湛蓝的,那么深邃,那么高远,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我们尽情地编织着青春少女的梦。美好的憧憬中夹杂着几分担忧。<br>&nbsp; &nbsp; &nbsp;&nbsp; 休息好一会了,应该干活了。太累了,腰很疼,我们只能慢慢爬起来。这时,有一条狗,溜溜达达地转到了我们的身边,那么闲适,惬意。看着它悠闲自得的样子,我们非常地羡慕。记得敏说,“现在,要是这条狗多好啊!”是啊,我何尝没有同感呢!<br>&nbsp; &nbsp; &nbsp;&nbsp; 收割结束以后的工序是捆地。蹲在地上,手飞快的打结,捆扎,双脚不停地挪动。腿麻了,站一下,继续捆。然后,把捆好的水稻在田埂上码垛。按捆计算工分,快手一天可以捆2000多捆。<br>&nbsp; &nbsp; &nbsp;&nbsp; 开始拉地了。一头牛,一挂车,一个车夫和一个装车的,构成一个小组。我和发哥分到了一起。发哥比我大两岁,他是我远房舅舅家的表哥,也是我的同学和邻居。他家有一口手压式的水井,我家每天都要到他家去挑水,可以说,我是喝着他家的水长大的。他幼年丧母,身材瘦小,为人忠厚老实。我们进了牛棚,牛棚里的红牤子,大黄黄,黑眼圈,这些强壮的牛都被牵走了,只剩下了黑花花。这是一头黑白相间的花牛。看它的外貌,我感觉它不应该是耕牛,更应该是一头奶牛。据说,它性格温顺,力气不大。就这样,力气小的黑花花,瘦弱的发哥,还有我这个半拉子,组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弱势群体。</h3><h3>&nbsp; &nbsp; &nbsp;&nbsp; 到了地里,我把水稻一捆一捆的扔上车,发哥在车上摆好。车装好了,高高悠悠,象一座小山。我把大绳使劲甩上去,发哥捋顺好。我用尽全力,把绞锥插入车尾的稻垛中,然后,在绳扣里插入绞棒,用力转动。一圈,两圈,直到绞不动为止。发哥下来以后,又使劲的紧了紧。可是,没走多远,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h3><h3>&nbsp; &nbsp; &nbsp;&nbsp; 在过一道田埂时,车偏了,一侧的车轱辘一点点翘起来,慢慢地离开地面,两个车轮串成“糖葫芦”侧翻了!车上的水稻也流淌下来,滑落在地。我们只好把水稻全部卸下来,重新装车。这一次,我们格外注意,前后左右装载平衡,不让水稻偏车,大头沉,绞车的时候更紧些,让车和水稻牢固地结为一体。我拿了一把铁锹,遇到比较高的田埂就挖一下,黑花花就可以轻松地越过去。<br>&nbsp; &nbsp; &nbsp;&nbsp; 暮色苍茫,炊烟缕缕。牛车拉着最后一趟水稻。“老牛自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聪明的黑花花脚步快了许多,一会就进了场院。别的小组都收工了,我们是最晚的。卸完车,发哥一甩手, 缰绳就搭在了黑花花的背上 ,它甩开蹄子 颠颠地向牛棚奔去。<br>&nbsp; &nbsp; &nbsp;&nbsp;<br></h3><h3><br></h3><h3>&nbsp;</h3> &nbsp; &nbsp; &nbsp; &nbsp; 发哥病了!而且越来也重。他咳得厉害,住院也不见好转。一次,他流着泪说,想妈妈了,我们都很凄然,只能好言劝慰他。<br>&nbsp; &nbsp; &nbsp; &nbsp; 不久,发哥就病逝了!一棵树,还没来得及开枝散叶,就折断了!发哥家的棚顶有一根粗大的梁柁,村里有人说,他们家几个人都英年早逝,就是这根梁柁压的。我想,如果舅舅听信了大家的话,及早地换了那根晦气的梁柁,兴许舅妈,发哥,弟媳都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们了。<br>&nbsp; &nbsp; &nbsp;&nbsp; 场院里,高高的稻垛旁,安装了水稻脱粒机,滚子上面排满了U型的齿牙。在打稻子之前,必须全副武装起来。带上围巾,口罩,套袖,否则,飞扬的稻粒,稻芒,尘土,就会粘附到身上,钻的哪里都是,又扎又痒。机器一响,滚子飞转,我们在上面左右旋转着每一捆水稻。为了把捆心里面的水稻打干净,要把捆分开一半,在滚子上面使劲按一下。有的时候,一捆稻草掉下去,又被卷起返上来,很危险。<br>&nbsp; &nbsp; &nbsp;&nbsp; 我们这些半拉子主要负责搬运,把稻垛的水稻搬到机器旁。长和高都有十几米的稻垛,不仅人们喜爱,也是老鼠们的天堂。搬运的时候,经常窜出老鼠,被吓一跳。<br>&nbsp; &nbsp; &nbsp;&nbsp; 一次,一个伙伴,匆匆地从后边赶上我,在我衣兜里塞进一个东西。我不知是什么,伸手一摸,软绵绵的,还在蠕动,吓得我魂飞魄散,一个高蹦起来。原来她塞给我的是没长毛的老鼠崽!<br>&nbsp; &nbsp; &nbsp;&nbsp; 起风了,木锨飞舞,几个扬场的人都是庄稼院的老把式。<br>装满水稻的麻袋鼓鼓的,象小肥猪似的,排了一溜。人们喜气洋洋地装上车,或者送公粮,或者分到各家各户。<br>&nbsp; &nbsp; &nbsp;&nbsp; 吃新大米了!桌上的米饭,雪白雪白的,油亮亮,香喷喷,吃到嘴里,那么松软,那么香甜!深切的体验和感触,甚至演化成了梦幻,感觉它们似乎像自己的孩子,非常亲切。亲手播种,细心除草,喜悦地收获。目睹着它们萌芽,出土,扬花,成熟。在它们的身上,凝结着我们的滴滴汗水,寄予着我们无限的期盼。它们,似乎又像自己的朋友,情深意浓。春天,在苗床地里,共同感受春阳的温暖;夏日,在田野里,一起经风雨,看彩虹;秋天,稻穗上挂满了寒霜,我们亲手体验到那冰凉的滋味;冬季,它们钻进围巾,衣袖,与我们亲吻,相拥。在一年四季流经的岁月中,与它们结成了一种特殊的“友情”,意味深长!<br>&nbsp; &nbsp; &nbsp;&nbsp; 它们,能够来到我们的餐桌上,也是一路艰辛,历经险阻,很不容易的。出苗期,要抵御料峭的春寒;生长期,病虫害也是很大的威胁;扬花的几天,一次风雨,就会造成致命的影响;成熟了,一场冰雪,就会把它们捂到地里,前功尽弃。试想一下,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善待它们,不珍惜它们呢!<br>&nbsp; &nbsp; &nbsp;&nbsp; 从前的那些艰辛,劳作,虽然已过经年,但是,对水稻的那种情结始终萦绕于心,情有独钟。多年来,白米饭一直是我最爱的主食,丝毫不厌倦。自从有了冰箱,几乎没扔过饭。剩了饭,第二天做成粥,一样吃。在外边用餐,一碗米饭吃不了,就拨出来与人分吃,从不剩饭,看到碗盘中白花花的米饭倒掉,特别心疼。现在,倡导“光盘行动”,由衷赞成!<br>&nbsp; &nbsp; &nbsp;&nbsp; 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珍惜粮食,拒绝浪费!<br><br>  <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