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与柳叶菜

江上清风

　　前年，将花盆中的一棵栀子移栽到房前花坛里，许是土壤、气候适宜，栀子蓬勃恣意生长，迄今已有一米多高，枝繁叶茂，碗口大的白花一开就是五、六朵，馨香四溢。

栀子耐修剪，花期长，花开得热烈，从春天到夏天，一茬一茬，争先恐后地开满了枝头，让人惊讶于它旺盛的生命力。花美，香气也浓郁，你还隔得远远的，它就迫不及待地扑向你、拥着你、环绕你，久了熏得你遍身都是香的。如此不矜持的花，就像一位过于主动、热情洋溢的女人，再好，也难免让一些人心中生出几分鄙薄来。

汪曾祺先生是极爱栀子花的。他写道：栀子花粗粗大大的，又极香，香得掸都掸不开，就很为文雅人所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他妈的，我就是要这么香，香得痛痛快快的，你们管得着吗？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是这么率真可爱的栀子啊！不刻意、不逢迎、我行我素我在，栀子，活成了很多人向往的样子。

记忆深处有一大片野生的栀子林，栀子花是单瓣的，不大，绿叶白花，香气淡雅，素净质朴一如邻家女孩。

野栀子花是结果的，一花一果，黄黄的果实可入药、可作染料。山谷栀子盛开的季节，我常想，邻近人家的梦境都是香的吧！

距栀子林不远的山坡上就是大伯家的平顶房。大伯瘦瘦高高的，黑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他总是板着个脸，不苟言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苦的味道，就如他捋不顺的、艰辛的生活。大伯会采下半开的栀子花，用开水焯一下，在太阳底下晾晒干后收好。

每年过大端午，大伯清晨就下山赶着搭车进城。快中午时，风尘仆仆的大伯将十个牛角粽、十个咸鸭蛋、一包干栀子郑重地递到我母亲的手里，父亲开始兴奋地张罗，厨房里跑进跑出催着快上菜，还难得地寻出酒盏陪大伯喝上几杯。吃完中饭，大伯放心不下家里的孙子，硬要赶着回去，父亲母亲搜罗着家里的东西，水果、饼干、两瓶白酒，又塞上一点钱，叮嘱大伯注意身体，搭车时把钱收好，才依依惜别。

大伯每年都要进深山捡柴，烧水、煮饭、炒菜，一房硬木柴能烧好几个月。记得八十年代未，我家新买了煤气灶。做饭时，大伯围着灶看了又看。回村后，大伯对人说：城里人好享福哩！不用挑水，水龙头一拧，水“哗哗”直流。不用砍柴，煤气开关一拧，就冒出蓝蓝的火焰，做饭炒菜快得很。村里的老人都听得“啧啧”称奇。

我成家后，大伯也会带给我一包干栀子花。栀子花炒肉，是我酷爱的一道菜。把褐黄色的栀子用温水发开洗净、红白相间的五花肉切薄片、青辣椒切碎、小葱切段，开火，五花肉下锅煎至两面黄，放入栀子、青椒翻炒，加少许水焖一会，下小葱，撒盐，倒少许生抽拌匀，起锅装盘。肉片焦鲜，栀子香滑、嚼之有韧劲，令人不舍下咽。

记得一次留同事在家吃个便饭，我端了大盘的栀子炒肉上桌，特意推荐：野生栀子花哦。“能吃吗？“能吃，清热下火解毒。””“好吃吗？”“好吃！”有人犹疑地下筷，一吃惊艳：“太好吃了！”众人忙着下箸，顷刻光盘。一位老兄还意犹未尽地拿个馍馍沾着汁水吃。

野栀子花的美味我只能在记忆中找寻了，算起来，大伯已去世十个年头了。他的子女也早已离开了大山，搬到了小镇上。只不知，山谷里那片野生栀子林，是否安好香如故。

写到这里，我抬头看见窗外柳色青青，蓦地想起了柳叶菜。那年同行几人从长沙返家，半路上饥肠辘辘，就在路旁一小店就歺。点了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

在你对厨子手艺不信任的时候，点这两个菜是最为保险的，再怎么槽糕的厨子做出来，味道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听说有柳叶菜，我出于好奇又要了一盘。上桌就夹了一大筷，呀，又苦又涩，忙不迭吐了漱口，惹来众人一通嘲笑。结帐时一问，方知柳叶菜就是清炒嫩柳叶也，顿时感觉上当了。

过后思量，世上名不符实之事可谓比比皆是。清炒柳叶菜，名至实归，店主诚不我欺也！只不知小店还在经营否，柳叶菜是否仍然保留，至今思之莞尔。🤗

栀子花与柳叶菜，你吃过吗？

江上清风

二O一九年六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