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故事

疏影横斜

<h3>此刻,妈妈正在我身边的病床上酣睡,神态犹如婴儿,全然看不出当年叱咤风云的影子。 </h3><h3>妈妈是位传奇性人物,写她的报道太多,在网上随手点“胡连翠”三个字就数以万计,但没有一篇是我写的,尽管我也是资深记者。她曾是党的十五大代表,中国十大女杰提名奖获得者,全国先进工作者,中国电视剧“十佳”导演,第一批国务院津贴,中国电视金鹰突出成就奖……其实在我看来主要就是两大功勋——一个是“获奖专业户”,获得了个近30个飞天奖金鹰奖,全国排名第一,还有一些国际大奖;另一个就是生了我。</h3><h3>说起来别人都不相信,妈妈还差点和官场结缘。上世纪八十年代,打破干部终身制,官员断档。文革前的大学生,成了稀缺资源,不问你原来有没有从政经验,只要政治合格就有机会坐火箭当大官。妈妈这样的女同志,大学生,是各级班子的抢手标配。有一天妈妈回家神神秘秘地告诉爸爸,组织部的人的人找她谈话,把她列为省委常委、宣传部长的候选人之一考察。可过了一个月,说是选中了另一位芜湖造船厂的女干部,她改为广电厅副厅长人选。估计是单位人缘不行,后来就没有下文了。再往后,她成部门副主任的考察对象,这回是她坚决不干了。好多年以后,广电部一位领导感慨地说,“幸亏你没有被选上,否则中国就少了一位一流的导演,多了一位不入流的官僚。”</h3><h3><br></h3> <h3><br></h3><h3>妈妈在单位在家里应该都是少数派。当然,艺术家的思维太常规也的确不行。她改革的黄梅戏电视剧把传统戏曲艺术改得四不像,反对声此起彼伏,可结果她成功了。1985年,弄了个安徽电视春节晚会《春牛曲》,场面奇小,但构思精巧,硬是碾压了当年的央视春晚,获得全国春节晚会一等奖。她拍的《遥指杏花村》里有个卖香烟的姑娘绰号阿诗玛,戏挺逗。在央视播出后有人开玩笑说之前没找玉溪烟厂赞助可惜了,她就不顾我们全家人反对给烟厂写了封信。更想不到的是,褚时健把录像找来一看大喜过望,立即邀请我父母一起去云南。相见恨晚,“这部戏已经播出没有办法了,就冲这个艺术功力,你后面的戏我一定要赞助!”于是,《家》《春》《秋》顺利拍摄。</h3><h3>妈妈的剧组在安徽电视台是比较富裕的,但她抠得人见人怨。她这个一级导演拍片时都经常和演员们挤大通铺,给自己和一些大腕演员的劳务费也都是最低标准,还经常冲那些著名演员发脾气,“嫌钱少就去拍商业片,追求艺术的会自己留下的”。每次杀青回家,就嚷嚷着加餐。家人问她,你省钱干什么啊?苦了自己得罪了别人。她说以后万一没人支持了,省的钱可以多拍几部剧。她在拍完自己的最后一部戏时,在安徽电视台的账户上结余了两百多万,在当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她拍剪片子几天几夜不睡觉司空见惯,在去片场的路上突发脑梗从此退出拍摄一线,也是冥冥注定。</h3><h3><br></h3> <h3><br></h3><h3>和妈妈前后中风的都早已远去,可妈妈顽强地谱写人生篇章。脑梗后,她右手臂不听使唤,右腿也只能拖着走,但20多年天天锻炼。原来住的老楼楼梯只有单边扶手,她找人在另一侧自己装了一副,没事就下去溜达。怕别人看见她手脚不利落笑话,每每都不许保姆在外面搀扶她,只许跟在后面一定距离。曾经摔过无数次,还有一回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被汽车蹭倒了,血流满面。但她永不悔改。终于,2016年11月28日,在楼下散步时摔了一个大跤,保姆陪着但离她较远。</h3><h3><br></h3> <h3><br></h3><h3>那一天,120救护车载着我和她还有保姆到了合肥二院,值班医生束手无策,说颅内出血不转到省立医院就过不了今晚,但也可能在转院的路上就不行了。感谢我同学的爱人,省立医院脑外科张扬主任团队悉心救治。可他们也说,老太太80多岁了,还有许多基础性疾病,最后能不能挺过来就看造化了。幸运的是,虽然妈妈神智不再清楚,气管也切开只能鼻饲,却顽强地活了下来。这期间,我无数次接到病危的通知,最严重的一次我已经泪眼婆娑地买好了老衣,可我亲爱的妈妈依旧续写着属于她的奇迹。到如今,她已经送走了干部病房一个又一个病友,而她,居然长胖了!</h3><h3>“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多么希望久久地,久久地守着来时的路啊!*</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