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户口

尹学光

我从小在城市生活,到18岁下乡以前前就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还有“户口”这么个东西,更对所谓的“农业粮户口和商品粮户口”没有一丁点儿概念。可到后来这么个东西却令我伤透了心,这么一个对户口的认识的变化可走过了好几十年的历程呢。 下农村时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的武汉市户口转到农村的,反正后来全组同学除我外全部抽调回城,而我一个人被留在在农村的时候,我被多次告知我是农村户口。每次春节回武汉时,看到同学们拿着城市户口才能发的票证买到斤把糖、半斤点心、甚至还可以买到一点儿花生,倍儿香,倍儿脆,而我没有,心中很有点儿羡慕,不知不觉就有点儿低人一等的感觉。 <p> 感觉归感觉,回到农村和社员们到一起,大家都是农村户口,黑猪和乌鸦,你不笑我脏,我不笑你黑,大家都一样也就无所谓了。后来结婚生孩子,户口这东西一涉及到孩子的教育那就大有不同了,它赋予人身份的价值就凸显出来了。</p><p> 孩子两岁时送到武汉爷爷奶奶家,三岁时要上幼儿园了。我的父亲牵着孩子一家一家幼儿园申请入园,可幼儿园的阿姨们一听到说孩子是农村户口,那个头呀摇晃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农村户口怎么能在武汉市上幼儿园呢?这是国家的政策,不能违反的。”这是一次又一次听到的回答。幼儿园不能上,每天只好跟着奶奶玩,小女孩每天羡慕地看着别的小姑娘从幼儿园回家,唱着刚刚学到的新儿歌,跳着老师教的好看的舞蹈,孩子羡慕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的目光像一把刀直杀我们的心脏。<br> 三年后,要上小学了。这次曾经当教师的老父亲坐不住了,他拜访了多个曾经的学生,终于有一位在教委工作的老学生听到当年的恩师的困难后,写了个条子,一所小学收下了孩子,孩子终于可以在武汉市,在爷爷奶奶身边上学了。上小学、上初中孩子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可每次考试以后班级排名次的时候,因为她是农村户口,属于借读生,所以成绩表里从来没有她,她的成绩入另册。和老师们谈到这一问题时,老师们也无可奈何地告诉我们,谁叫你的孩子是农村户口呢?她的成绩不能入正册。孩子拿回成绩单时,伏在爷爷奶奶怀里的哭声像锥子一样尖锐,直接扎透了我的心。户口像一把无形的剑将天真的孩子们分成了不同的等级,连成绩都不能登上同一册子。听到孩子的哭声,我除了哀怨,毫无办法。</p><p> 我在农村亲眼看到,如花似玉的少女,因为是农村户口,为了改变后代的身份嫁入商品粮户口的残疾人家,出生在同一条街道的两个孩子,不同的户口就会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一个是农村户口上学报考学校就要受到许多限制,学业不成就只能回家务农。而另一个孩子即使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孩子的隔壁邻居,只要他是商品粮户口就可以受到很多的优待,享有很高的特权(如:可以进入一些商品粮户口学生才可以报考的学校学习,学习毕业可以包分配;没有上江堤去防洪的任务,学业不成国家安排工作等等。)面对这一切不公,我当时只能哀叹道:“这么多人是农村户口嘛,中国十四亿人中起码有十二亿是农村户口,他们能受得了,我也得受呀!”有时我也安慰自己:“印度有一个贱民阶层,他们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吗?他们在各方面一样受到歧视,他们还不能和别的阶层人士通婚呢。”哎!当时的我就是一个新时代的阿Q,看到这一切我才深深地了解到农业粮户口人群在中国低人一等的地位了。<br></p><p><br></p> 我从内心深处感谢国家的改革开放,感谢邓小平。恢复高考后两个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当然也就有了商品粮户口。我通过努力考上了公办教师,根据我的相应的职称妻子也取得了商品粮户口。后来受聘到一所武汉市的高中任教时,我的户口又从专县转到武汉,办完了一系列复杂的手续后,在公安局户籍办理处的窗口我拿到了我的武汉市户口。看着枣红色的户口本,我轻轻地对办事的年轻警察说了一句:“几十年前,转出我的武汉市户口可真没有这么难呀!”那位警察抬起头一脸迷惑看着我,她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是呀,年轻人,你很难懂得这么一份武汉市户口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意味着什么?<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