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仲盛

行吟

战友仲盛

翟力实

一

   我与仲盛相识，大约是在1980年。那是部队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回国后，师宣队再次成立的时候。
   当时，我在师宣队任副指导员兼创作组长，主要负责舞蹈和歌舞类节目的创作。仲盛任演唱分队的分队长，但他很喜欢舞蹈。由于舞蹈，我们便经常见面。
   其时，师里刚刚组织战后各团宣传队的调演不久，他所在的钢刀团宣传队，以来自战场刻骨铭心的血火体验和夺人的气势，取得了全师第一名的好成绩，并代表我师参加了军里的汇演——这一切我当时并不知道，只知道从钢刀团选入师宣队的一批兵，虎虎有生气。
   记得我们第一次比较深的交谈，是在舞蹈队的宿舍前，因为一篇当时在青年中颇有影响的中篇小说《当晚霞消失的时候》，我们彼此谈了自己的观感，并有了小小的“交锋”。
   因为与他有了灵魂深处的撞击，因此印象很深。
   过了许多年我才知道，那时他已经在静静地读宋词，学填词了。

二

   还有两件小事，加深了我对他的印象。
   1980年底，我根据一位首长讲述的解放战争时期在一位指导员与一位战士的谈话中所表现出来的人民战士的精神境界，创作了一个散文诗风格的舞蹈——《雪》。
   在《雪》中，我突破了一般舞蹈创作格式，营造了战士在雪中哨位上的意境，加入清新且跳跃的情节，并大胆地将一段朗诵和女声独唱的主题歌揉了进去。这个舞蹈在排练期间，就得到了同志们的喜爱和肯定，仲盛就更是表现出对这个舞蹈作品的偏爱。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这个舞蹈，和其它的不一样！
   我在朗诵词里写到：

“雪花啊雪花，绒白的雪花，
冬的终曲，春的信使，你轻柔地飘向谁家？
雪花啊雪花，你望天涯——
在高寒的危崖垭口，在冰封的界江哨卡，
在浓密的莽莽丛林，在闹市的霓虹灯下，
多少年轻的战友，远离着亲爱的家。
他们为了什么？
……”

   战友张力平创作的舞蹈音乐，十分灵动优美，也很好地表现出了舞蹈的意境。一次在野外为战士们演出，一位战友悄悄告诉我：我看到有战士掉眼泪了！
   仲盛的评价，则选用了一个词：“干净“。他说，能创作出这样舞蹈节目的人，灵魂一定很干净！

   同样，仲盛的批评，也是富有特色的。
   那一个时期，我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埋头啃《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四卷，真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一天，我正在屋内啃书本，有人来找我。仲盛他们正在操场上排练，见有人来打听我，便随口说：“他正在书本上找真理呢！” 可谓尖酸刻薄！
   来人见到我，对我一说，引得我们开怀大笑！事后细想，仲盛的批评还是蛮有道理的。

三

   1981年底，我转业后，彼此便没有联系了。直到新世纪初，他回他的老连队“钢铁四连”，路过我处，我们见了一面。

四

   一转眼，有了QQ，战友们相互加上，又像是聚在了一起。我们时不时地阅读和讨论彼此的短文，也会因为哲学与宗教的问题发生争论。
   他从没跟我谈起过他的工作，只知道他们抚育了一位出色的女儿。而他，由于自学世界语，居然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报名成为北京奥运会的世界语志愿者，又在临上场的时候，因为莫须有的理由被禁止入内。他立即“像窦娥一样开始伸冤”，层层上诉，据理力争，最后，直到团省委几个书记和团中央一位副部长一起开会，专门讨论他的问题，才又合理地恢复了他本不应当被剥夺的志愿者资格！

五

   从QQ，到微信，战友们的联系依靠现代通讯技术，始终持续。战友中有几位诗词爱好者，不时发出一些佳作。仲盛更是以格律诗独树一帜。我受他们的感染，有时也写几句韵文、顺口溜，表达心境，为战友助兴。
   不意，有一次仲盛看后，夸奖道：“诗人诞生了！”我洋洋得意之后，其实心里发虚，诗人，离我太远了吧？
   谁知接下来，脾气耿直的仲盛私信我了，直言相劝。说：你的诗意境很好，但一定要注意格律！否则在重要场合发出来会掉价的！
   我真的很感激他的直言相告、直言相劝！在彼此很少能去掉客套，他人的谬误与己无关的社会风气里，他的心才一直是“干净”的！
   于是，我拾起了普及诗词格律的小书，开始认真地学习起平仄、对仗、用韵……
   我知道，没有他的促动，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会远离格律诗。

六

   仲盛好学的精神，和他坦荡的襟怀，坚韧的性格……总使我不能相信他患了重症。
   他也不怎么说自己的病，问到他，也是轻描淡写。只知道他做了几次手术，但究竟是什么病，有多严重，我却一直不清楚。
   是前年了，他在微信中约我去南昌，一起到山里住几天，“了却我的一个心愿，”——他说。
   我正准备去的时候，不巧母亲病了，只好放弃。
   去年春天，我又准备去，知道他身体不好，不能劳累，就想着怎么能既不加重他的负担，又能去看看他。恰好一个影友团要去江西，我便参加了，想着路过南昌时去看看他，这样就不会让他耗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谁知道，就在要出发前不久，知道他又做了一次大手术！这样，团也不能退了，我到了南昌，左思右想，感觉他刚刚做完大手术，更是不能打扰他，就放弃了去看望他的念头。
   到了去年冬天，我和他约好，2019年的春天，一定去看望他，实现我们彼此的心愿。
   四月底，在一个春雨连绵的清晨，我终于握到他的手了！
   现在我才得知，他早已和几位得知他病情的战友达成了“保密协定”，且自两年前开始，就悄然地到武汉、到洛阳、到战友们汇集的地方，去开始他的“永别之旅”了！
   他患的是肺癌啊！

七

   出了车站，仲盛专门找了一家具有江西特色的早餐店，为我点了拌粉和瓦罐汤，让我品尝这南国的风味儿。
   随后，仲盛驾车，他的夫人同行，我们向江西三爪仑国家森林公园进发。
   进入山地，细雨变成了大雨、暴雨，雨水倾盆而下，哗哗啦啦地在车窗上流淌。山路上，就只有我们一辆车，仲盛谨慎而又坚决地驾车前进。
   到了一个小镇，仲夫人要在这里买一些鳝鱼和蔬菜带进山，仲盛则趁这个时间，带我去了建于唐代的宝峰寺。
  宝峰寺很大，我看到仲盛在几乎每一个可以敬佛的地点，都焚香叩首，十分虔诚。
   我知道他读佛经很多年了，但以为他是将佛经作为人生哲学来读的。便问他：“你是信徒吗？”他答：“我不是！我是共产党员，有纪律。”看我疑惑，接着说：“我进香，是因为对佛教的尊敬。相信理念，明白事理，对伟大的觉者的尊礼还是不可缺的。”
   出了报恩寺，雨停了。仲盛说，看，雨停了！只要我想让它停，它就一定停。他自信地说：我有灵验，已经验证过多次了。在部队时就是！

八

    进入景区，我们在一处叫金水河农家院的民宿住了下来。
   “环滁皆山也！”
   这座农家小楼也是这样隐在山窝里，背后是竹林，左侧是鸭池，右侧是山溪，朝山下望，隔一条公路，就是宽阔蜿蜒的金水河。坐在农家的廊亭下向外望去，对面是群峰重叠，森林密布，大雨过后，坐看山间云雾漂移，则有“窗含西岭千秋雪”之概，宛若仙境！
   那几天里，我和仲盛就常坐在这里，一壶清茶，几片闲云，古今中外、战争和平、哲理佛经、友情爱情，也谈他对散文的创作和对军旅小说的构思……几乎无所不谈。
   到了晚间，头枕着溪水睡觉，耳畔只听见远处的河水，哗哗哗哗，奔流不息。
   每天早晨七点左右，我从卧室的窗口向下望，仲盛一定是已经坐在那里，用他的蝇头小楷，静静地抄写《心经》了…..每天一早，他都要抄写一到两遍。

九

   交谈中，仲盛也讲到他的经历，听后我才发现，和他相识几十年，今天才算“真正地”了解了我这位不平凡的战友。

   仲盛当兵在钢刀团的“钢铁四连”，他以他的连队为自豪，自己也骄傲地自称“钢铁战士”。

   我们就来听几个“钢铁战士”的故事！

十

火线上的党小组会

   在战场上，仲盛所在的四连三排被团指命令为平江浮桥放排哨。
   谁知道，大部队开拔的时候，通讯员没有通知到他们！
   排长一看大部队已经不在了，便带着全排去追赶。途中，幸好遇到了田副师长率领的车队，让他们分坐两辆车随队前进。可“船迟又遇打头风”，他们分乘的车辆，在岔道上往两个方向开进了！
   没办法，他们便跟着六连，参加高平作战的穿插。排长则不知去向。
   战斗前，他们排被安排在三叉路口凸起的山崖口上，在最前沿构筑工事，任务是阻击从高平退却的敌人。在这充满了牺牲危险的当口，人心有些浮动。一名副班长首先流露出惧怕的情绪。担任九班长的仲盛一看这种情况，想：如果这种惧怕的情绪在战士们中间蔓延开来，对作战是很不利的！
   排长也不在，怎么办？他思索之后，便向本该代理排长的七班长提议：立即组成战地临时党小组，召开党小组会，提出要求，鼓舞士气，凝聚力量！七班长同意了，立刻把所有党员召集在一起，提出：在此关键时刻，每一名共产党员都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冲锋在前，退却在后，不怕牺牲，英勇作战，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哪怕是牺牲了！
   党小组会效果很好，党员们纷纷表态，战士们的情绪稳定了，战斗的勇气被调动起来。
   战后，他们四连三排荣立了“集体二等功”，与这次战场上的党小组会不无关系——仲盛回忆说。“这也可能是我军在火线上召开的唯一一次党小组会！”

十一

“敢死队员”

   又一次，仲盛带着九班正在另一个山头上执行任务，突然听到连队的军号声。他仔细地辨别号音：四连……三排……九班……班长！原来连队在调他过去！
   他迅速下山，到达连队所在的位置。原来，连队要组织敢死队渡江，他是被指定的人之一！但，他下来晚了，敢死队等不及，已经出发了！
   如果是其他人，一听敢死队已经出发了，就与自己无关，也许就不去了。
   但他是仲盛。
   仲盛立刻要去追赶！旁边的炊事班长则泼冷水了。仲盛急了，一拉枪栓，骂道：“你ＸＸ再说，老子毙了你！”遂疾步跑去，追上了队伍…..
   白天的任务没完成，夜间要继续组织突击。仲盛这次是主动报名，将九班交代给副班长负责。他和其它敢死队员同时佩戴连首长摘下来的手枪，每人一长一短两件武器，在夜暗中出发了…..
   战后评功，由于仲盛勇敢出色的表现，荣立三等功。

   天色将暮，他的讲述暂时停止。这天晚上，仲盛打开他带来的宝贝女儿结婚时用的新疆冰酒，与我一起，小酌一杯。

十二

   仲盛又讲了一个他在战后的故事。

差点成了烈士！

   1982年，仲盛在四连任排长。这一年，黄河发大水，位于黄河滩区的原阳县告急，仲盛所在的部队，受命前往抗洪。
   连队接受了抢险任务，面对险情和艰巨的任务，仲盛站出来，承担起抢险突击任务。
   挑突击队员的时候，战士们斗志高涨，“哇哇乱叫”！最后，仲盛挑了十几名知水性、有胆量的优秀士兵，组成了突击队。
   在洪水漫涌的黄河面前，突击队要到达被救援的村庄，必须通过一段湍急的水流，而水流深至胸口。仲盛查看了水情，要求大家把背包带拴在树上，一节一节地向前进。他说：我在第一个，任何人不准超越我！
   于是，突击队员们只穿了一条大裤衩，下水前进。
   波浪一涌一涌地冲击着，仲盛带着头，摸索着前进。
   突然，附近的桥梁坍塌了，大浪忽地卷来，一下子漫过了头顶！待重新出水，前面的战士看不到排长了，惊叫：“排长不见了！”
   当时的情况，仲盛自己在日记里记述的很详细：

“我接着在前面趟路，突然脚下没了底，人迅速的沉了下去，就像一根柱子竖着就没顶了。顿时心里有一点紧张，按这水流，如果踩不到底，会冲出保险绳的范围。在底下卡住或绊住了，那就上不来了。还好，脚下有底了，我一蹬地‘噌’的一下又从水里钻了出来，此时那片惊呼声才传到我的耳中。真悬啊，战士们被我吓着了，都呆在那里了，因为根本没反应时间。
“原来这里是有一座小桥，但被水冲垮了，我正好踩在了断桥的边沿，下到河床的底下了。幸运的是及时上来了，要不然得出个烈士也说不定。”

   这次抗洪，仲盛收获了他的第二个三等功。
   营长说：考验干部，就要看在关键的时候能否站出来，仲盛是站出来的！

十三

   仲盛继续讲——

上了中央电视台

   八十年代中期，戴着两枚军功章的仲盛，为了照顾家庭，转业到南昌市工商管理局工作。
   在改革的大潮中，工商管理也在改革。有一年，国家工商管理局对猪肉市场的税收管理进行了一次改革，江西省成为全国最早的执行新税法的大城市。
   这一天，仲盛随一位执法大队的领导和另一位同事，驾驶着一辆三轮摩托车，到一处市场开始执行改革后的第一次税收工作。

   工作一开始，进行的还比较顺利，但他也看到了一位摊主闪着凶光的眼神。
   完成任务，他们正准备登上三轮车离开，谁知，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就是那个眼露凶光的大汉，突然掂着一把砍肉刀追了出来，直奔大队领导，举起刀就要行凶！说时迟，那时快，本可以躲闪开的仲盛，此时，那钢铁四连的英勇意志忽地涌了上来，他不仅没有躲闪，反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坚决地阻挡那正向下劈来的利刃！……… 刀劈了下来，幸有仲盛胳膊的阻挡，减弱了它的力量，但刀刃还是砍中了仲盛的前额，头皮开裂，刀刃在触及到头骨的那一瞬间，被挡住了！……
   领导和同事被救了，而仲盛已是血流满面，昏迷不醒，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
   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得知这起暴力抗法的事件已经惊动了江西省的高层，犯罪嫌疑人已被依法处置，时任江西省长的吴官正也来到仲盛的病床前，代表省委省政府来看望慰问他。
   因为事情涉及到全国的工商改革，中央电视台播出了这一事件的消息。在北京和外地的战友看到了，纷纷打电话来慰问他。
因为这个英勇的行为，仲盛被评为江西省“新长征突击手。”     这是钢铁战士的又一次“突击”！
   在仲盛的前额上，那一道疤痕还清晰可见。

十四

   在我们交谈的时间里，仲盛的夫人则四处去寻找新鲜的“神仙菜”、豌豆、蒜苔等，寻找斤两最合适的散养家鸡。我则听仲盛继续讲他的故事——

爱情“勋章”

   仲盛眉间的鼻梁骨上，还有一道伤疤，那是因爱情而留下的。
   他上高中时，班上有一位女同学，他们的父亲都在南昌飞机制造公司工作。知识青年下乡时，两人又分到一个知青点，接着，又同时被选为“赤脚医生”。两人相处甚好，但也许是“两小无猜”，也许是“情窦初开”，那种青涩美好的感情却始终未被点破。
   仲盛参军了，女同学来送他。姑娘送给仲盛的临别礼物，是一本《共产党宣言》！
   仲盛的文笔很好，泼辣、幽默而意味隽永，因此，到了部队，他屡屡被战友看中，为别人写过两封“革命情书”。
   有一天，仲盛闲暇时躺在草地上，嚼着草根遐想：我为什么不给自己也写一封“革命情书”呢？！
   于是，姑娘收到了也许早就在期待中的情书，两人开始了穿越南北的鱼雁传书。
   趁着探家，他牵着姑娘的手，兴冲冲地去见父母。谁知道，母亲因为早年受过“江西人”的欺负，发誓绝不接纳江西人！
   仲盛是个孝顺儿子，此时，一头是绝不接纳江西儿媳妇但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的母亲，一头是情投意合愿结良缘的好姑娘，怎么是好呢？这让历来果决的他一时没了主意！
   两人呆站在仲盛家三楼的楼梯旁，左右为难。谁知，血气方刚的仲盛突然感到一股热血上涌，他眼前一黑，突然跌倒在地，一头撞在了楼梯的砖头棱上，顿时鲜血直流 …….
   事情的结局，是母亲理解了儿子，放弃了成见；而仲盛的鼻梁间，也留下了永久的“爱情勋章”。
   这位女友，便是此刻正在为他四处寻找时鲜的仲夫人。

十五

“我是钢铁战士！”

   见到仲盛，我看见他不时地用右手轻轻地揉按左胸的位置。
   于是我问他的病情，他掀开左边衣服，露出后背让我看。我一看，一条长达几十厘米左右的暗红色弧形刀口清晰可见！他告诉我，在手术中，医生从他的胸腔里取出了大大小小二十多颗肿瘤！

   一天早上，我见到他，问：昨晚休息的好吗？他沉吟了一下，坦白地对我说：“不太好，胸部疼，睡不好觉！”
   接着，他告诉我，他的大手术从左胸上取下了一根肋骨，这样，两根肋骨之间距离太大，为了缩小这个距离，医生用一块钢板，将两边的肋骨卡住，再向中间拉！这样，手术之后胸部非常疼痛，他经常在夜里疼得睡不着觉！
   他说，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我就一遍一遍地念：‘我是钢铁四连的兵，我是钢铁战士！我是钢铁四连的兵，我是钢铁战士！……..’ ”

   讲完故事，仲盛又说出了一句“名言”：“所谓浪漫，就是沉淀下来的坎坷！”

十六

   4月29日，仲盛送我到高铁站，我们握别，我离开了南昌。
   6月19日清晨，我在战友群里突然看见：“讣告 我们最亲爱的好兄弟、生死一场的好战友仲盛，于2019年6月18日16时55分在334医院与世长辞！…….“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让我怎么敢相信？！
  我从书桌前站起身来，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仲盛坏坏地微笑着的模样，就在我的眼前……我撑住门框，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当天晚上，从上午一听到噩耗，就奔往南昌，要见仲盛最后一面的肖微微和王延林战友那里得知，仲盛是在从昏迷中醒来，拔掉了所有的插管，端坐在病床上离开的，至死都没有倒下！他留下了一份感人的遗嘱，其中一条是：将我的骨灰撒在赣江里！这就是仲盛！ 

   赣江，你养育的好儿子，回家来了！

十七

   同仲盛在金水河农家住宿的第一个晚上，我和他们夫妇在寂静地山间漫步，我久已未见的萤火虫，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明明灭灭。
   突然，见一个小小的暗影在路上跳跃，我赶紧用手机的灯光一照：啊！是一只非常美丽的墨绿色的山蛙！仲盛怕它被过往的车辆伤及，便身手灵敏地将它握住，捧回了驻地。
   第二天一早，仲盛带着我们，选了一个有岩石、有溪水、有草木，又远离大路的地方，将它放回了大自然。（仲夫人认为它是青蛙王子，而仲盛认为它是山蛙女王。我后来查了下百度的词条，看来仲盛是对的，它是雌性。）我不奇怪，钢铁战士仲盛的内心，总是包含着那么多对生命的珍重、对美丽的柔情！
   其实，钢铁战士的内心也是很“艺术“的——两天来，我的思绪总是回到当年仲盛在舞蹈《雪》中的形象：他在战士的行进行列中，手握冲锋枪，身披白斗篷，在漫天大雪中，矫健地滑行、回旋、前进！！！
   ……

2019年6月19日至20日 星期四 18：19

（感谢提供文中照片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