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生日 </h1><h1> 小时候,除了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望过年外,真正期盼着的,为了一个隐密的、甜蜜的、纯个人的节日,那就是自己的生日了。如果说盼过年是因为在物质平乏的年代可以有一些珍稀的美食和衣物,可以有一饱口福和放爆竹的欢快,那么,生日与我而言,那一天的小不点则应该就是爰的聚焦点,是可以任性地提出任何要求的小公主,是小人儿可以理直气壮地拥有话语权的甜蜜的一天!</h1><h1>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大家都太贫穷,我基本不记得那时过生日拥有过什么礼物,也可能根本就没有送礼物这习惯。可是,关于生日,关于如何过生日,却有着种种忘却不了的记忆。</h1> <h1> 我从记事起,就十二分地重视每年一次的生日。最小的时候,生日当天应该怎么过,要吃些什么,估计都由小姐姐代言了,我那时就是一个纯粹的跟屁虫,自然是一切以大我二岁的姐姐之命为从、为上的,根本沒有自主想法。记得在生日之前的N个夜晚,我俩已经在反复讨论和盘算要什么,要怎样?知道大人们忙,懂事的我们一般并不一定要在准生日当天作何仪式。或提前,或延后,大致总要搭上个星期天,这样可以让大人们有空操办。每当要生日了,爸爸妈妈总笑咪咪地问,好像总是爸爸在问,要吃什么?(可能爸爸也是对吃更有兴致)姐妹俩会异口同声地说:(哈尔滨或老大昌的)奶油蛋糕!而且还要郑重说明:必须是黄黄的奶油蛋糕噢!不可以是奶白蛋糕!并且还一定要得到郑重的承诺:一定的。姐妹俩才能将心放回胸口,安安地。奶油或奶白,我只知道那个吃口绝对是不一样的!前者奶香浓郁,裱花坚挺,后者裱花虽然也好看,但总嫌奶稀不够浓香并且花朵太甜腻。至于价格,倒底几钿一个呢?我自己没买过,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可能知道了。因为在那时代,此物比较稀有,做的店家不多,买的人更不多,所以除非一早开门就去,有时候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爸爸有时会说去了这家没有还是跑了另一家才买到的,几寸的,什么价⋯,这些与我而言,其实是全然不关心的了,目光只灼灼地盯着那方盒子,一心都在那漂亮的蛋糕上了。那年已经高中,好友从北京返回,讲起想替她的同学好友庆生,跑遍了整个京城,找不到一个正宗的奶油裱花蛋糕!我吃惊地说,哎呀,怎么会这样?!我们一起感慨并诧异并弊视:这居然是首都耶?切!</h1> <h1> 一次,大人们太忙,把我的生日忘得干干净净了。那天,平时乖巧温顺的我,整整一天,那是横不好来竖不对劲,像足了一只长了尖毛的刺猬,作天作地,让人奇怪地绕着我走生怕我炸毛。直至夜晚,种种迹象表明再也沒人记得我可怜的生日了!我恨恨地佇立在黑暗中,倔头倔脑,既不开灯,也不挪步,足有一小时之久!终于姐姐发觉我的不对劲,跑来问我怎么了?我未语先哽,两行委屈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今天是我的生日呀!啊?哎呀!姐姐大声地呼唤大人,"小妹今天生日哦!"于是灯光大明,于是所有人都围着我来,十分内疚遗憾地反复抱歉。于是爸爸就说,哎呀,那么我们星期天补吧!于是众人又艾艾地问:要吃什么?烤鸭、红肠这是必须的老二样,炸猪排嗯奶拿手的,也是传统生曰必做的,海蛰头好伐?皮蛋好伐?我只要吃"玻璃"!(皮蛋的蛋白被我从小叫成玻璃)⋯,我大声地报告!"好的好的!"一切都好好地答应了。当然爸爸又自告奋勇地承诺一定去买只大大的奶油蛋糕!我在全家人的好言安慰下终于放弃了决绝的憨态,由嗯奶帮助擦洗后沉沉地坠入梦中:喜欢的"玻璃"一如既往地在深翠上泛着光彩琉璃的冰花模样,烤鴨仍然香酥可口,红肠浓郁鲜美,咸菜肉丝煨的细面依旧鲜咸入口,梦中我小心地打开系结蛋糕的红绳子,手指沾着盒边碰落的奶油放入嘴中咂吧,细细甜甜,美美哒!</h1> <h1> 文革时有一次好像是姐姐十岁生日,大房间仍被封条封着不得而入,一家四个女的挤在西晒的侧屋,而爸爸那时仍被关着隔离审查眇无音讯。嗯奶中午做了汤面,上面铺有红烧荷包蛋,姐姐好像是二只,有楼下姐姐的同学也在家玩,我们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庆生面。蛋糕呢?奶油的大蛋糕没有,也没人去买,好像只是几块切成长方型的小奶油蛋糕,还是在路对面的食品店泰伦里买的。不过小归小,还是有二层的奶油,还是比奶白蛋糕好吃!</h1><h1> 长大后及至结婚嫁人,讲起各家的生日习俗,我很惊讶地发现,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过生日的习惯。有家庭孩子多的,生活困难的,根本就从不过生日。我总奇怪怎么可以这样!?不管好坏,总应该对生日有个仪式,也算对生命的尊重。我便一向妥妥地记着家中每个成员的生日,再困难,至少自己洗手作羹汤,蛋糕、长寿面、各人喜欢的菜肴,总是有的。生命中的议式感,你自己不重视,谁还珍惜你?</h1> <h1> 父母健在时,从来不忘我们的生日。千山万水,总早早地买了贺卡,千里万里地寄来,提前祝福。去年我生日,病重的母亲歉意地对留在东部特地为我生日从大陆赶来的先生说抱歉!我下厨做了几个好菜,姐姐买来了芋头蛋糕和炒面,我们围着病重不愿出门的母亲,吃了一顿庆生饭,这是母亲最后一次亲眼看我过生日了。及至她临终的前一天,昏昏沉沉的母亲突然睁开眼晴,指着我,再三地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悄悄抹去泪,难过她这病得又重又糊涂,轻轻告诉她,我的生日是6月呀,现在是十一月哦,哪里是我生日了?妈妈看着我,嘴中喃喃道:我记得的!</h1><h1> 每每粽子飘香之季,总是大雨、阵雨、雷雨,湿热而闷气,也是我降生的纪念日,春尽夏至,而生我养我爱我的亲人们,已愈离愈远,只能在梦中祝福我了。</h1><h1> 今天又是大雨、阵雨。</h1><h1> 今天我生日。</h1><h1> 浣笔女6月20日2019年</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