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亮原创長篇纪实文学《下岗以后》一七八

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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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来是个爱思考爱回忆的人。特别是自从下岗选择跑摩的以后，他每天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他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很快地想起一个故事。因为他生长在这个城市已有50多年，那些故事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扎根在了他的心里。

这天上午，他送一位客人到了中药厂附近的一个社区，与中药厂相距仅数米之隔。

他情不自禁地朝药厂望去，很想进去看看，看看自已在这里工作了一年的地方，看看药厂要好的朋友小彭和小欧，看看药厂的同事们。但是，他很快打消了这一念头。这是因为，自从1971年秋天从药厂不辞而别后，至今已有35个年头。虽后来不久有了一个正式工作而自己又正在面临下岗，还末退休。看着药厂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他知道，中药厂是市内唯一少数沒有下岗的企业，而且早些年产品销路一直看好，并上过电视广告。他想，此刻如果冒冒失失地进厂他们会怎样看自己呢？虽然老工人都已退休，但还有少数像他一样年龄的人在工厂上班。这些人难免会有势力眼，何况自己又是临时工。他们表面不说，也许心里会说，并会重提旧事，触痛自己心里的伤疤。张涛啊张涛，还是别进去自讨苦吃了吧。人生总会留下遗憾，这又算什么呢？生活的道路谁不会走点弯路呢？何况你又沒犯什么大的错误，只是游游泳而已，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年。至于小彭和小欧早些年已去过他们家了，他们也很热情，随时欢迎你。这一进去肯定要遭一些人的白眼了，他们会看你不来的，张涛，你这又何苦呢？我看你还是真的别进去了吧。他虽然此刻非常想进去看看，但理智还是使他这样想着并劝着自己。

但是这时他还是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表哥，到中药厂做临时工就是他介绍的。

表哥是这个厂最早而唯一的电工师傅，也是厂里出了名的老实人。

而表哥的形象实在不敢恭维:他个头不到1米70，相貌平平，浓眉，高鼻，厚嘴唇，大嘴巴。身材略为单瘦，黝黑的皮肤，斜斜的肩膀。

这位表哥其实与他并非亲非故，听母亲说，表哥原住在河南农村老家，与母亲住同一个村，又与母亲同姓。年青时，为了谋生，千里迢迢来到湖南S市，先是经老乡介绍，在坡子街上一家由河南人开的名叫"东協胜"的药號做学徒帮工。学徒前，拜过师傅后，根据当时的规矩，学徒先给师傅家干一年家务活。买莱做饭洗衣并包括为师娘倒马桶和照看孩子，非常辛苦。有一次，表哥与母亲在一位老乡家相遇。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自那以后，表哥就亲热地称母亲为姑姑，他自然就叫他为哥哥。

表哥三年出师后不久，正好赶上有次药材公司招聘学徒工。表哥看到广告，就前去应聘，被面试合格，招聘进中药厂。

告别药號师傅后，表哥进厂先是被分配当洗药工，由于工作积极肯干。不久，厂领导又分配他到电工班拜师学徒。表哥虽只有小学文化，而他尊敬师傅，不懂就问，刻苦钻研，勤奋好学。两年学徒后，经过理论和实际操作考核，考取了电工执照。

不久，经单位同事介绍，表哥与一位幼儿园的年青老师相识恋爱了。老师姓赵，是哈尔滨人。赵老师个子不高，但长得白净清秀，活泼阳光，性情开朗，为人好客大方。来南方城市几年了，仍然说着一口浓浓的哈尔滨话，让人感到十分亲切。并拉得一手好手风琴，想必是深受孩子们喜爰的好老师。

而表哥的性格与她截然不同，他性格内向，寡言少语，生活十分节俭，并有点吝啬。嫂子赵老师看中表哥的可能是他的为人老实以及药厂的经济效益和电工工作。

一年后，表哥结婚了，并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他和爱人租住在离单位不远的一个居民社区，并生下了一个女儿。

不久，全国性的轰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运动的浪潮也波及了表哥所在的中药厂，在大规模的政治清查中，表哥的个人档案中，因他一个叔叔早年在香港定居，虽是一般居民，但仍被划定为与他有"海外关系″。一时间，给性情生来孤独胆小的表哥带来很大的精神压力。从那以后，表哥更加小心谨慎，唯唯诺诺，不敢轻易与人言谈与深交，更沒有参加过任何"红卫兵″组织。

但是，表哥在工作中总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并且，电工技术有了很大的提高，出色而及时地完成了工厂的电器维护和电路故障修理。几年后，他先后带了几个徒弟。

1970年春节期间，母亲带他去表哥家玩耍。嫂子赵老师非常热情好客，亲自下厨包饺子招待。而他最高兴的是见到表哥12岁的女儿，并对她渐渐产生了一种朦胧的爱意，但又不敢表白。因为侄女发育还未成形，但已初见少女的雌雄。况且从侄女3岁起，他就经常去表哥家和她玩耍游戏，而小侄女又长得浓眉大眼，活泼可爱。他把她看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而小侄女更是喜欢这个比他大6岁的表叔，每次他回家，都要偷偷地躲着溜走。但每每走到楼下，都听见楼上传来侄女撕心裂肺哭喊的声音，那声音久久地牵动着他的心。他想，要是能够天天和侄女在一起玩多好啊！她就不会这么伤心了。后来听嫂子说，他走后，她女儿每次会伤心地嚎啕大哭好一阵子，并生气地摔坏玩具，就地打滚，表哥和嫂子哄她很久才肯罢休。所以，表哥和嫂子要母亲和他经常来玩。他更是求之不得，每个星期天，他经常一人乘公共汽车来10多华里的妹妹家。而嫂子不但十分热情，每次他偷偷回去时，总要给他几毛钱坐车或零用，并反复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所以，他也非常欢嫂子。

这一年，他刚刚中学毕业，因学校实行"四个面向"分配，加之受继父个人历史问题影响，被分配"上山下乡"。因为是家中独子，他没下去，暂时呆在家中。母亲看他情绪低沉，便想到了在中药厂工作的表哥，看他能不能为儿子介绍进厂去做临时工。

表哥本来平时十分同情他母亲，也了解母亲的苦难过去和不幸的婚姻。他常在同事中说，你们谁也沒有我姑姑苦，她这辈子是在苦水里泡大的。

听母亲这么一说，表哥很爽地答应了下来，并答应说马上去单位问一问。

春节过后沒多久，表哥告诉母亲，单位已经同意，并安排他进厂后在维修班工作，工种是学钳工。

母亲和他非常高兴，他更是欣喜若狂，为自己第一次进厂工作，为学钳工这个男孩子的好工种。

表哥真好！他从心里感激表哥，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工作，以报答表哥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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