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话「三线」

蜗牛点点 majun

原 创

 

如果有一天我还能在梦里重回青春，我一定会珍惜「三线建设」的每时每刻！更加珍惜参与国防建设的那些日日夜夜。

刻在心上的记忆，不会忘记，那些艰苦的岁月。不会忘记同事们真挚的友情。不会忘记以苦为乐的生活逸事。

亲爱的同事，我眼前时常闪过一幕幕你们十七八岁时的笑容和带着稚气的真诚。

仅以此文；「三九四九冰上走」

简言在1445研究所工作期间，度过的春夏秋冬。

献给所有值得怀念的时光！献给为国防科技建设奋斗过的人们，献给三线建设的逝者……

三九四九冰走

 

上

到1445所时平凉正值隆冬，天气寒冷，宿舍有暖气还算热，宿舍一般住三四个人，每个床上铺着厚厚稻草垫。有两个木方凳，扫把、簸箕。屋正中天花板上，一支白炽灯泡拖着长长电线悬挂着。灯泡上粘着灰尘和星星点点地蝇屎，四面徒壁上唯一的电灯拉绳开关，只露出来一点点绳头，其余的拉绳不知去向?。潮湿夹杂霉味扑面,显然这间宿舍尘封已久。屋里的灯光昏暗孤独，没有因更换新的主人而有所增辉。

当我们近百个刚走出校门的十七八岁学生入住时，陌生、寂静，凄凉的宿舍被欢快的歌声吵闹声淹没，整个宿舍楼仿佛然起青春的火焰，散发着朝气的光华。

宿舍里大部分家具是用过地。“唯一就那把开水壶，”草绿色，塘瓷大水壶是新的，提开水的地方倒不远，就在大门口。开水随便打，烧开水的煤，用汽车从百里外，华亭县安口镇拉，用完了卸一车。司机打开三面车厢板，使劲往后倒车，倒到哪里，算哪里！。有时候司机孙大个子一个人，就把一车煤卸下来。打开水的人踩着半人高的煤堆走过去打水，人多了(踩出一条煤路）路也通了。

开水房不算大，总是从门窗往外冒着青烟，到处是黑煤灰，只有水龙头在昏暗的水房里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不管水开不开，人们都在打水。另一个水龙头不常用，出水口结满了水垢，被水垢堵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更换？。

行李简单，是一床淡绿底色，碎花蓝底图案的印花被面，被里是窄幅的白洋布，两幅拼一幅才够做被里，被里被面，棉絮全是新的。褥子在家时拆洗过几次，算是半新半旧吧！。

从家里带去了一个印有伟人像，下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白塘瓷缸，喝水刷牙都用它。牙刷，牙膏放在毛巾上一卷，塞进缸子里。装进当时很“时髦的“马桶包”就可简装出行。（注：马桶包，桶状的背包）

我随身带一个鋁质饭盒，这是母亲担心我吃不饱，特意买个大号饭盒，同龄人开玩笑说我：人廋、肚子大、吃得多不长个。瞧，你的饭盒，能盛三个人的饭。

 

单身楼斜对面就是大礼堂，餐厅在大礼堂里面，进去右侧墙上开了一排小窗口，有编号上面写着"取饭口"三个字，人们把饭盒，饭票，菜票，递进去，打多打少，全看炊事员的手法，如果他要是一抖就少了一点，经常有人为打饭和炊事员，和不排队“加塞”的人吵架打架。

据我观察炊事员喜欢往小饭盆里打饭菜，一勺菜，就盛得满满一饭盆。显得他：善良、人慈、慷慨。女生相比男生饭量小，拿的饭盆也小。每次能打满满一小饭盆，好像沾了多大地便宜，对买来的饭菜很有满足感。

人们凭个人感觉认为三号窗口炊事员挺好，菜打的多，肉也给得多。比起二号窗口炊事员要慷慨地多。大家在排队打饭时议论饭菜质量数量，哪个炊事员打的公道？，哪个炊事员太可恶，每次都打地少？用这样的谈话方式来排除等待打饭时产生地饥饿感和焦虑。等到各自打上饭菜后，你看看我饭盒里的菜，我看看你饭盒里的菜，就这样比较一下。倆人会心一笑。其实只有盛饭菜的饭碗，有大小之差别。俗话说：碗再大，勺子有数。

打上一份菜，也只能刚刚盖住，我的大号饭盒底部。有时不知是炊事员怜悯我？，还是生那个大号饭盒的气？怪怪地瞅我一眼，仿佛告戒我不要拿太大的饭盒，用这样的饭盒盛饭菜，显示饭菜打的更少，有失公平。有时候炊事员心生侧隐也忍痛割爱地添一点菜，犹如暗示，这是他的善举。让你记住，他对你不错，他在照顾你。

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什么烦脑也没有，因为刚刚到一个新环境，看什么都新鲜，饭菜也好吃，住的是有暖气的集体宿舍，少男少女，有说有笑，十六七岁，整天高高兴兴。厂区的西面是家属院，家属院对面就是单身宿舍区，

兰州来的安排在单身宿舍区，大门右侧第一栋楼，女生们住在最上层，一共三层，男女生共走一个楼道，每天楼道里不断传来。一阵阵，欢乐的嘻嘻哈哈声，说话声，哼歌曲的声音，渐近渐远，渐远渐近地不断传进每个房间，尤其是到中午吃饭时，楼道里就热闹，传来一阵阵敲击饭盒的声音，有说兰州话，有说京兰腔，还有说普通话地，各种方言应有尽有。有的在打听今天有什么好菜呀?多少钱一份?，一拨一拨走进来，一拨一拨走出单身楼。

刚刚来时正直青春年华，大姑娘，小伙子，都饭量大，特别能吃。饭票每斤收两毛钱加工费，菜票想买多少，买多少。每份菜有五分钱，一毛钱，两毛钱，三毛钱不等，荤菜素菜都有，丰俭由人。

食堂里只要卖没吃过的菜，男生女生就争着打上一份。尝一下，好不好吃？如果好吃，下次继续再买这个品种的菜。主食有馒头、米饭、面条和包子，后两种不常有。馒头二两一个，馒头是用机器做出来的，很好吃。白米饭用唐瓷盘里装上米放上水，放进蒸箱里蒸。蒸好后切成小块，二两饭票一块，有时候好吃，有时候不好吃，那可能是水加多了或水加少了。早餐吃的人少，有的人不吃早餐，想多睡一会儿，等上班的军号吹响了，才起来吃几口剩馒头，喝点开水或什么都不吃，急匆匆赶时间。

我们新招的工人要集中上课，地点就在大礼堂对面二层小楼招待所，一楼右边一个小会议室，就算是我们的临时教室。因为是冬天，天亮的晚。教室里一排排日光灯，在雪白墙壁的反光下，灯光透过明亮的大玻璃窗，照亮窗前的马路。

正值人们上班时间，吸引着所有的目光，侧目往教室里面看，干干净净的水磨石地面，全新的课桌摆放的整整齐齐，室外天寒地冻，教室里温暖如春……

  （下）

去平凉时已是十二月下旬，棉衣棉裤是母亲自己做，家里没有缝纫机，棉衣棉裤只能一针一线地缝。晚上起夜时我看母亲还在干针线活。棉衣做的是对门襟，用布条盘的盘扣，棉衣棉裤都是一种颜色“黑色”，外面套上亲戚送的工作服式样的一套衣服。尽管是“小号”劳动布面料的工作服，可穿在我身上还是又肥又大不称身，也只能这样将就着穿，不能再改了，都改过一次。只怪我身体长的“非标准”又廋又矮。穿什么衣服也不像个“工人阶级”，更像是一个期待吃饱肚子的童工。

贴身穿上二指背心，母亲手工缝制的大白裤衩。然后套上棉衣棉裤，再穿罩衣罩裤。棉鞋是黑条绒鞋，新里新面，厚厚的布底鞋挺合脚，一点也不冷。可是好景不长，穿上没有三个月，鞋底磨出一个洞。时不时碎石子钻进鞋里硌得脚疼。鞋面鞋帮还挺完整，一点也没有破损。可鞋底的洞，越磨越大，倘使心里再舍不得扔，可每次修鞋总要花钱。只有忍痛弃之。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穿过母亲做的棉鞋，再也没有人给我做棉鞋了……

曾几何时，我打开母亲的“鞋样册”从牙牙学语到我出远门时的“鞋样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鞋样册里。”而会做鞋的人，早已精疲力竭，弯着腰，驼着背，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牵挂，她悄然走向芳香的泥土。她是从那里来的，她与上苍盟约，要回到那美丽的地方，开始她新的生命。撇下只会穿鞋，不会做鞋的儿女。母亲，你是先行者，我是后来者。顷诉衷肠只待母子相见时那一刻。

时常想起，母亲手背上爆起的青筋，纳鞋底时留下地道道麻绳血印。直到我为人父母时才感觉到，牵挂与思念儿女时，隐约有钢针在锥扎我那跳动地心。天下的母亲啊！连心的牵挂，撕裂着她那流血的心房。

到了春天，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了。冬装实在热得穿不了，就把棉衣棉裤脱掉，套棉衣，棉裤的罩衣，就成了夏装。还是又肥又大，穿在身上空荡荡。当我脱棉衣棉裤时，心里美滋滋地在想；要是有一套秋衣秋裤该多好， 当时流行：玫瑰红、桃红、深浅不一的绿色等，鲜艳的晴伦秋衣秋裤。又一想，哎！还是算了吧！每月十八块钱，每天等不到开饭时间肚子又饿又馋，一个月工资全部吃光。买秋衣秋裤的想法只好放弃，办不到也就不想了。直到第二年工资加了几块钱，我也如愿以偿有了一套玫瑰红的秋衣秋裤。

一件衣服要穿很长地时间，衣服的肩部后背都退色发白还在穿。因为衣服少，没有几件可换着穿地，有时候洗完衣服还没有等凉干就又穿上了。如果要是在家，母亲会把衣服拆开洗干净，“衣服里子，翻过来当面子，里翻面。”重新缝制一下。当时在不富裕地家庭很常见。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衣服洗干净“染”一下。我看母亲用搪瓷洗脸盆。里面加水加染料，放在火烧开，再放进衣服煮沸，手拿一根竹棍子来回翻搅，然后捞出来在凉水里漂几次阴凉干即可。记得母亲遇到有谁家婚丧嫁娶的大事情，她需要出门时，提前把穿旧了的衣服染一下，看起来像是新的。

我在母亲勤俭持家的影子里长大，物质匮乏的那些年代留给我更多是一个母亲对儿女身体无恙地寄希，在母亲期盼我们快快长大的同时，也盼望儿女能为家里早一点挣钱贴补家用，最起码儿女能把自己养活，母亲拼命的工作和操劳家务竭尽心力地在摆脱生活的窘境。

一阵急促地上课铃声，从想念母亲的思绪里猛然一怔。

同学们现在开始上课。

命运唤我重回课桌，同样地课堂不同的人生将从这里开始，一个十六岁，稚气未脱的孩子。怯懦无助地进入社会，等待着，她、他们如何地面对未知多变地，一道道生活难题……

眼前的这间教室，宽敞明亮，暖气也很热，大家都是兰州来的彼此容易沟通。有的是一个学校的，有的还是同班同学，今天是到平凉后兰州娃第一次聚集到一个教室里，也是研究所为新工人培训，举办学习班开课的第一天，仿佛又回到学生时代……

2016.1写于兰州7323工厂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