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小小说）

万里河山

原创

作者：万里河山

图片来源于手机拍摄的椰树树皮。（我喜欢那些海边被台风反复肆虐依然挺直的椰树的那一份沦桑。）

　　

白岩是重庆綦江以南约九十公里外的一片群山，山峰雄壮而陡峭。冷竣的外表下却蕴藏着丰富的煤炭，黝黑中透着光亮。

很多年前(上世纪七十年代)。逢春矿区西风井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中，老刘就在这个工地干。繁重的重体力劳动和勉强才能填饱肚子的伙食使得这些精壮的汉子只剩下一层皮紧裹着肌肉。抬起预制件时便青筋暴突，蜿蜒如蚯蚓般附在铁一般的肌肉块上。线条简洁而粗糙。这样的日子平淡而艰苦，可这千年亘古不变的大山渐渐躁动起来，迈着小碎步慢慢地步入工业文明的时代。

这一天几个工友去上班途中遇到有人卖牛肉。嘴里好久没有肉味了，馋不过便凑钱买了一大块牛肉打平伙，大家公推刘哥去炖牛肉，不是因为他做得最好吃，而是他最正直，公正。那是一个连饭都吃不太饱的年代，能吃上一餐牛肉那是绝对的大餐…………

刘哥早早的便收了工，路过市场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几块姜和两三根葱。回到驻地，便高兴地忙活起来。三个小时后，一大锅香喷喷的炖牛肉香味四溢，那香味闻到了会直抵人味蕾的最顶端。

刘哥拿碗舀了一勺装上，犹豫了一下又舀了一勺。他忍不住把勺上残存的那几滴滴入口中，咂吧咂吧，一脸满足的表情。他把那碗牛肉端到床边，撩起蚊帐，里面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把碗递给男孩。娃儿，你就在里面悄悄吃，莫出声哈………他正欲多说几句，可是男孩已经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着他吃得那么香。老刘喉头动了几下，咕噜咕噜咽了好几口口水，他脸上带着满意而幸福的笑，仿佛他自己吃了几大碗一样。

大家陆陆续续下了班。老刘装了一大盆端上桌。大家全都满面春风，畅快地吃着牛肉，还破天荒地把存了好久的酒拿出来汇在一起，你喝一口他喝一口。再整上一碗洒了葱花的牛肉汤。啧啧，真美呀，这个牙祭打得那叫一个舒服。已经快近尾声了，有几个工友忽然想起老刘还有一个儿子来厂子里看望老汉。应该还没有吃吧。有人舀了牛肉递给那个了男孩，那个男孩打了一个嗝，没有伸手去接。大家看着刘哥都笑了，刘哥却低下了头。这是他作为共产党员一生中极少的几次低头之一…………那天他只吃了几块牛肉。而肉香扑鼻飘着葱花的牛肉汤喝在嘴里也有一丝苦味…………

后来，刘哥坚持多给了一份钱，大家不收。说小孩子嘛，不算数的。刘哥不依，眼里满是内疚的凝重，大伙无奈，只得接了…………刘哥知道，大家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他自己能装作不知道嘛。

……………

时光飞逝，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矿山一片繁忙，灯火璀璨。当年的荒山坡巳成了一个小小的城市，生活在这个繁华小城市的人们也许早已不再记得那样的一顿牛肉汤锅了吧。

…………刘哥巳经很衰老了，岁月虽然留下了繁华的城市，却在不经意间带走了他的青春。

…………又隔了几年，刘哥得了绝症，已经病入膏荒了。

一个青年去野外钓了鲫鱼，做了鲜汤，用筷子夹了鱼肉慢慢放入他口中，他顺从地乖乖吃起来，那样子如同一个听话的小孩子。青年的手有一丝颤抖，老刘没有说话，可能是被热汤薰着了吧，他无力地慢慢抬起手，在眼角试了试。青年也没有说话，细心地用筷子剔去小小的鱼刺。吃几口肉后又喂一勺子鲜美的鱼汤。飘着葱花的汤好香，老刘脸上一丝淡淡的笑意吃力地爬上脸庞。青年看着他，也许他也被热气薰着了，眼眶里润润的。他的脸上好严肃，见老刘笑了，只得把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慢慢挤上脸庞………慢慢地他们四只眼睛看在了一起，又一同转向旁边的老年妇女（生命即将结束他所放不下的是相伴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妻子）。老刘点了一下头，青年愣了一下，接着重重点了一下头…………男人之间有时不需要语言。

老刘巳经去世十几年了，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我。老刘是我的父亲。他教会我两个字………正直。至今仍刻画在我记忆里…………

请上帝赐福于天下所有的父亲一个坚韧的脊梁。因为那脊梁下面是柔软的家。祝天下男人父亲节快乐………

后记：全篇从未提及到称，不过我依然决定用这个标题。父亲是一个正直、老实巴交、又极富有原则的一个共产党员，同时也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所以在公与私之间的思想斗争中，始终有一杆称在他的心中…………人心即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