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裂缝（毛歌写作课程之五）

毛歌

一个人能够把一段旅程讲述得生动有趣，一定得依赖于足够多的彼此链接的细节，越是那些让你铭记的细节，就越容易深入其中，久久不忘。如果你去了一次都江堰，回来一片空白，那这样的旅程无异于浪费时间。你并不一定要详细描述岷江夜晚长流远去的身影，更无需贴近雪水浸泡的石头，聆听娃娃鱼罕见的声音。如果能够藉由自然的结构，把鱼嘴所在的位置和所起的作用用心记录着，那会对于你的整个人生都有无限的帮助。来自于自然的启发既单纯又明朗，从来不像我们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往往晦涩难懂。秋天结束，冬天来临，所有的橡树叶会一层一层地累积在地上，通过初冬暖阳影子一样的覆盖，黄色的叶片就会发出来好看至极的光芒，这种光芒静谧、无私，顺着时钟的方向慢慢腐烂，就在最早零落的一层叶子那里，因为地表湿气带来的酝酿结果，叶子已经变成了黑色，一些蚯蚓和千万的细菌都在努力工作，各自为了自己的存在吸收营养，繁殖后代。那些我们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名字也无法用传记的形式——，哪怕三言两语来保存它们生命的细菌，就在叶子底下以千军万马的阵势四处活动。在这样的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参与到它们的活动中，因为第二年这里的土地更加肥沃。更重要的是，随着叶片一起腐烂的还有浓香型的橡树籽，有的已经冒芽，大部分则散发出来真正属于自然的醇香。

这种果香，让我始终回忆起来西班牙的火腿。我曾经走进一条居民生活的小巷子，这和走进成都玉林村的某一条巷子的感觉是一样的，火腿肉的店里挂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火腿，一侧的玻璃台上面架着好几架切肉片的机器，雪亮的刀锋引人注目。我问了服务员，他指着最好的肉片，叫我尝一尝。那种回甜柔糯的口感一下子让我沉迷其中，他告诉我，橡树籽成熟后掉在地上，黑色皮毛的猪就放养在橡树林里将近一个多月，这样的火腿肉，最好的吃法是先把空碟子放在微波炉里轻轻预热，然后拿出来，再把极薄的火腿放在碟子上面，这个时候，火腿就会微微卷起来，把切好的菠萝裹在火腿肉里面，橡树籽单纯的果香就会因为唾液酶的作用，迅速融化。

我建议每一个写作者无需羡慕任何其他人，这和我们的人生一样。真正值得羡慕的其实就是我们自己，这既关乎人生的信念，也关乎我们如何认识自己。对写作最好的解释应该是兴趣和爱好，这会激励我们像一个篾匠一样，一根成熟的竹子闪跳出来噼啪的声响，文字和情怀已经接触，就会像酒曲子遇到一锅已经晾好的糯米。每一个写作者越是能够把自己的兴趣和情趣所在的事物写出来，就越是能够直达写作的奇妙境界。

写作不是高深莫测的事情，也并非某一类人的专利。我愿意分享津巴布韦民族的一句格言：只要能够讲话，就能够唱歌，只要能够走路，就能够跳舞。在新西兰的一个小镇，我曾经访问过一家旧书店，墙上那一句话一直让我感动：就当没有人看见一样的跳舞。写作是赋予自我生命存在感的美好事情，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故事，都能够通过文字描绘星星森林以及大地河流，描绘乡下的狗和城里的月光。你可以像惠特曼一样，在“上午十一点，在岸边一棵茂盛的橡树的遮蔽下，在那里躲避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并且写下这些话语。”也可以像我北方那个一早骑着摩托车去县城卖黄瓜苦瓜丝瓜的朋友，坐在破旧的座椅上，珍惜那些裂缝一样的时光，写出来一些令我感动的诗歌。

我的一个在湖北赤壁好得要命的朋友，你都想不到她可以坐在乡下的石桥边，在六月旷野的风里记录她单纯人生的感想，她告诉我，当她起来拍拍屁股的时候，尘土要差不多一分钟才会落定。你可以坐在老屋的门槛上写作，童年时候的光景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你的眼前，可以像我一样，选择松树林里一段裸露的树根，坐在那里，在早晨八点半的阳光里，接受自然给我的启发，那个时候，蜜雀鸣唱，野鸡金属光芒的羽翼映照着透过树枝的太阳，大地微微潮湿，脚前的松球依然沉睡……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