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安邦定国

今天是父亲节，在家休息。上午去儿子新房搞了下卫生。再过三个半月，我的儿子就要结婚了。他也即将成为一个父亲。

父亲节，是一个令人兴奋、激动的日子，更是一个让你想起父亲掉眼泪的日子。父亲对你好，你可能并不觉得，以为是自然的、应该的，但是等父亲离开了你、或你也成为父亲时，才会觉得父亲对你的爱有多伟大。

其实对于我的父亲，我老实说不太了解，他不是一个有多大事业的人，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工人。父亲在1925年5月生于绍兴的乡下，祖祖辈辈靠租田种庄稼维持生计，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们6个，父亲是老大，从小受苦，也没有上学，10多岁就外出谋生。父亲总是说要有一门手艺，手艺在身，强盗抢不走、大水冲不掉。父亲学做皮鞋数年，学徒工非常辛苦，天不亮就要起床，为师傅家里做许多活，其中有一件事情就是为师傅点好旱烟，因为如此，父亲也学会了吸烟，而且烟瘾很大，成为日后影响他一生健康的主要原因。

父亲学徒数年后，出师了，仍旧在师傅家里干活，工钱涨了些，攒钱为家里买了头水牛。

抗日战争爆发了，父亲师傅的皮鞋店也开不下去了，生意一落千丈，经常吃不饱饭。由于家境贫寒，父亲娶不上媳妇。父亲左腿踝关节上方有一个直径4公分左右的疤，父亲说就是那个年代皮肤划破后、没有及时治疗，化脓了，为此差点丢了性命。解放了，接着抗美援朝开始了，父亲穿上了军装，当兵了，父亲力气大，当上了机枪手。部队开设扫盲班，父亲在部队学了文化。可惜父亲年龄大了，更本学不好，就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为此，后来父亲知道没有文化是多么吃亏。对了，父亲正式名字是云青，可最后小名成为了大名：阿狗。在抗美援朝后期 ，父亲所在的部队行进到边境线待命。直至战争结束了，父亲最终没有跨过边境。

1953年父亲复员回来后，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当工人，在30多岁时和老家的一位姑娘结婚了，1959年在他34岁生了儿子，就是我哥。不久因为身体不佳，我哥的亲娘过世了，当时我哥2岁。次年，我父亲和我母亲结婚了。1962年7月我呱呱坠地。父母亲如何结婚的，我们三兄弟并不清楚，父母亲也不告诉我们。不过，我们大概知道点。我母亲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她念过书 ，小学毕业，在那个年代，已经非常不错了。母亲应该是反对婚姻包办的。解放后她从台州临海来到了杭州，在一个干部家里做保姆，后来那家人去了南京。这家人对我母亲非常好，离开多年，还有联系和走动。2006年夏天，我联系上了那家人，带了母亲专程去南京看望他们。我父母亲的结合应该与那家人有关。

我父母亲又生育了两个儿子，在60年代要养育三个儿子非常困难。因为父母亲要上班，所以请了个小保姆，当时她也只有16岁左右吧，所以我们三兄弟称她姐姐。那个姐姐对我们很好。直到四、五年后，大概是1968年，我奶奶从乡下来到了杭州，照顾我们，那个姐姐才离开。

男孩子调皮、胃口大，肚子特别容易饿。那个年代，全国人民都一样，日子难过。我父亲绝少打骂我们。我的记忆中只有一次，我和我哥两人出去玩，找不到家了，父母亲下班回来，找了许久，把我们俩找回了家。父亲就让我俩在门口空地上罚站。即使这样，也没有打我俩。

父亲在医院病房当工人，干的全是杂活，如打开水、拖地、送饭、拿盐水瓶、扛氧气瓶等等。过去的病房楼层四层高，都没有电梯的，重活全靠肩膀扛，可以想象父亲工作有多累！父亲也要上夜班，夜班有一份夜餐，就是两个饼。父亲都舍不得吃，第二天拿回来给我们三兄弟吃。那时候我们三兄弟就盼望父亲夜班回来，有饼吃。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饼😭。家里6口人，收入微薄，只能精打细算。每天早晨，父亲带着我去菜场买菜，我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一路去到菜场。这是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三角钱是全家一天的菜金，青菜、豆腐、黄蚬、鲢鱼、豆芽等是家常菜。

1968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父母亲也会去参加一些大会和活动。有一段时间，父亲突然不能回家了。母亲偷偷告诉我们，父亲躲起来了。当时浙江文革主要有两大派系：红帮和黑帮。我不太记得父亲是那一帮的，就听母亲说父亲力气大，被人指使去攻打了另一方，而另一方要报复父亲。有一天，母亲就带上我偷偷去看望了父亲。

父亲有一段时间在肺结核病房工作。由于工作繁重，加上营养不够，染上了肺结核。在住院治疗期间，我们都无法去陪伴他。

1967年我家搬家了，从一居室到二居室，生活条件好了些。次年奶奶来到了杭州。

过去的那个年代，食物总是那么匮乏。许多物品都是凭票才能购买。父亲抽烟很凶，烟票不够用，父亲偷偷拿自己的米饭和别人换烟抽。有一次，父亲拿回来一大杯罐的红烧肉，非常香美，我们三兄弟一下子就一扫而光。吃完后，父亲笑着问，这是啥肉啊？我仨人都说是猪肉。结果大吃一惊，是猫肉！

奶奶是个裹脚老太太，特别喜欢男孩，她的孙子共有15个，孙女只有3个。她整天乐呵呵的。可惜奶奶来杭州几年后，因咯血而去世了，什么病也不清楚。那时候我们都在读小学。家里没有奶奶照顾我们三兄弟了。那个年代孩子成熟的早。在邻居大哥大姐的关照下，我和我哥都学会了烧饭烧菜、挑水、拖地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学习也非常好。父母亲都能安心上班。尽管父母亲收入微薄，往往到月未家中就没有钱了。每当开学后要交5元钱学费，父母亲都拿不出，需要打报告给学校，请求减免费用。

生活的艰难没有打垮我家。全家五口人幸福快乐，没有别家的吵闹打骂。

每年春节父亲总要带上我和哥哥两人去老家——绍兴乡下。那时候的交通远不如现在。为了节省钱，我们乘坐的是棚户车，其实就是货车啊。车上没有座位、没有卫生设施等。短短的40公里需要三四个小时。到绍兴火车站后，再换乌篷船，花上一个小时就到老家了。尽管路途艰难，但是很快乐。要知道在当时能坐一次火车就是了不得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个体经营开始出现。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在家里偷偷地做皮鞋，我父亲晚饭后也去他家。做好几双皮鞋后，偷偷地拿到武林广场市场去卖。这个事体，父亲一字未提过。还是我哥和父亲偶然相遇时才发现。我想父亲不告诉家里，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毕竟在当时是不合法的，怕牵连全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年。

1981年我参加高考，并且以优异成绩考入浙江医科大学医学系（现浙江大学医学院）。二年后弟弟也考入杭州大学。这在父母亲单位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父亲整天乐呵呵的。

父亲退休后，也闲不住，还去外面干临时工。

父亲多年的吸烟导致了严重支气管炎。从每天下三楼与邻居玩牌，到不能下楼、卧床休息也就几年时间，最后父亲为了减少咳嗽、缓解气促，停止了吸烟、减少了饮酒。作为医生，我知道父亲的病情在加重。2000年开始，父亲需要吸氧才能减轻呼吸困难了。家中备了氧气瓶，方便父亲吸氧。氧气瓶非常重，大约60斤重。我每次和搬运工把氧气瓶从医院搬到三楼的家里，从一周一瓶，到一周三瓶。尽管父亲呼吸不畅，他从不喊难受，自己默默忍受，大把大把的吃药。2004年5月的一天父亲开始意识模糊，赶紧送医院。住院治疗期间，父亲的病情没有缓解，在他意识清楚的时候吩咐我，他要回家，要在家告别人生。住院5天后，我签下字，自动出院，带着父亲回到了家。非常神奇，父亲回家后，呼吸变得平缓些。亲属们都来看他，他只能点头示意。回家后的第二个晚上，父亲突然说要吃饭，表嫂喂了他吃完一碗饭。数小时后，在母亲和他三个儿子的陪伴下，父亲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在父亲的追悼会上，我的眼泪哗哗流下、我的哭声震天动地，但是仍无法让父亲睁开眼睛、无法让敬爱的父亲回到我身边。

父亲离开我15年了，但是我时时想念他。每每想起往事，情不自禁淌下了眼泪。父亲不擅表达，但是心中深深地爱着我们。我非常理解他，父爱如山！父亲在天之灵会知道我在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