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老太婆

苏.苏

昨天夜里去GYM，更衣室衣柜和一个面熟陌生点头招呼的华人老太婆相邻，于是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华老太：听你口音像是南方人, 哦？上海人啊？我是苏州人。

我听到苏州人两眼放光，一如既往地，我面带憧憬地赞美苏州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脑子里，是我最爱最爱的好婆。

华老太说，不过我们家苏州是没有人了，我的爸爸妈妈老早就跑到台湾去了。以前还想到去苏州买房子呢，近几年苏州的房价也是疯涨。

我听了好心安慰说，不买就不买了吧，很多中国人都拼命跑到外国去，不买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华老太说，对啊我就想问你呢，你们中国那么富裕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往美国跑啊？

我笑起来，说，那你为什么不住在台湾，也要来美国呢？

她说，我来美国已经40多年了，台湾不行啊，台独太厉害了，我天天盼着你们大陆打台湾呢。

我笑了，心想四十多年前台湾好像还不信独而是姓蒋吧。

她说，那时候大陆穷，现在你们大陆厉害啊，那么有钱。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抢破头的要来美国呢？

我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大革文化命吗？知道什么是3反5反，什么是3年饿色宁，什么是反right运动，什么是4清，什么是地富反坏右，什么是把宁变成沮？什么是面对面背靠背，什么是6亲不认？什么是大义灭亲？她说我不知道我要知道那些干什么？我心想你这些都不知道你还想去那里养老？

我说我猜还是美国更好吧，所以大家都要来美国。她说，美国有什么好的，我告诉你啊，她说，不要以为你是美国人了，其实他们才不把你当美国人呢？你要记住你是中国人，要有一颗中国心。

我又笑了，或者更笑了，我问她，他们是谁啊？是白人呢还是黑人呢？是不会说英文的，还是说英文没有口音的？还是印第安土人呢？是不是美国人，需要谁承认呢，不是入了籍，就是美国人就是了。谁又敢说你不是呢？

美国这个地方虽然不尽完美，但是就整个世界来说，到目前为止，还是相对最平等最公正的地方。

我问她那你记不记得入籍的时候，有没有宣过誓？我问她记不记得宣誓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她说，当然有宣誓啊，只是我英文不好，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跟着别人念就是了。

我说我建议你，找一些书去读一读，不想读书的，找些电影去看一看，看看那一边的现代史或者近代史，特别是解放以后或者你们说的沦陷以后，那70年发生了一些什么，也或者，去那里多走一走多看一看。

华老太边说话，边往换衣服的格子间走。她打开木门往里一看，大镜子对面的木凳子上，堆了一二条用过的大毛巾。她说你看，这就是美国人。

我忍不住又笑了，我说你前后左右看看，这个时间段，除了工作人员，有几个“美国人”？（其时场内场外一幢大楼一共大概不超过十个女姓会员，其中大概一个黑人一个白人一个颜色不明，另外四五个华女。）

华老太听了自己也笑了起来，接下来说了一句绝句，说，那就一定是那些大陆人。我大笑起来，我说你看看你，说了什么啊。

华老太自己也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她问我叫什么名字，和我聊天很有意思。我还是笑着，我说，如果你一开始问我名字，我没有问题就告诉你了，可是到现在你问我名字，我都害怕了不敢告诉你了。她说怕什么呀我告诉我的名字，我叫Julia （或者 Linda，或者Wendy，我根本没记也不想记住）。

我回答她说好吧，你叫我丽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