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娄斌<br></h1><h3> </h3><h3> 去年的父亲节,我把一个红包送给卧病在床,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父亲,祈望再给他一点与病魔抗争的动力。两周之后,罹患晚期肺癌的父亲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无限眷恋的世界和亲人。</h3><h3> 一年了,几乎每天都会想到父亲,多少次在梦中见到父亲的身影。或许是父子连心,这种想念从未淡化,随着初夏的到来反而愈加浓重。</h3><h3><b> 寻找父亲,哪怕只是一个身影、一丝气息</b></h3><h3> 父亲走后,留给我的是无尽的遗憾和不舍。很长一段时间夜不能寐,想到父亲的音容笑貌,想到此生再无父亲相伴,经常是泪流满面。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h3><h3> 有一天早晨不到5点,我干脆爬起来到龙潭公园。因为听母亲说,父亲健在时,每天早晨五点便去龙潭湖,风雨无阻,从不间断。不是奢望还能见到父亲的身影,而是想再感受一下父亲留下的气息,看看20多年来父亲到底去了哪里。</h3><h3> 在龙潭湖畔生活了30多年,却不知道几点开门。看着紧闭的大门,我从北门绕到东门,经过西门、西北门,最后回到北门。我问看门的师傅,他告诉我6点开门。我说从未提前过吗?回答是从未提前。那么父亲每天5点去了哪里?看着门口渐渐多起来的老人们,我才明白:他是在和一群老伙伴们聊天。父亲来京20多年,那些老伙伴们排遣了他多少内心的孤独,分享了他多少生活的喜悦。我也深深地自责:我对父亲的内心了解多少,有过几次详细的交流?身为人子,对父亲的存在和付出怎么可以如此漫不经心?离开便是永远,此生不再,来生没有,追悔无门。</h3><h3> 我为什么不能抽出时间与他多聊聊天,就像小时候缠着父亲讲故事?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拥抱,在他清醒时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恩和依恋?父亲给了我生命,哺育我成长,教会我做人。我给过父亲什么?愧疚、无奈、自责和心疼一股股、一阵阵地袭来。</h3><h3><b> 对父恩的真切感念,源于一次偶然的机会</b></h3><h3> 2011年春天,我带团在瑞士考察。午饭后跟大家闲逛时,我被一个似曾相识的标志吸引了。那金色的小球和环绕的轨道唤起了我久远的记忆----这是英纳格手表的标志。30多年前的1976年2月,即将参军入伍的我,收到了父亲送的英纳格手表。这几乎是当年父亲两三个月的工资。一辈子节俭的父亲,那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怎么舍得这么大的开销。当时的我并没有仔细去想。现在想想是该报答了。我没有犹豫地在那家表店给父亲买了一块相近的手表,价钱却只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在团队的大巴上我讲起这段往事,大家都唏嘘不已。男孩子在成长的某些阶段很容易忽略父亲的存在,甚至还有逆反。如今才知道这种忽视是不可原谅的。因为无论你怎样忽视,父爱就在那里。</h3><h3> 回国后,我把手表送给父亲,叮嘱他一定要戴上。父亲给我的手表,却由于多年来电子表、自动表的兴起,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没想到的是,父亲当时默默的回到里屋,拿出一个报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那个久违了的英纳格手表。虽然破旧了许多,还是那个金色的小卫星,上一下弦,依然发出清脆的声响。当50多岁的儿子,终于懂得对父恩的回报,父亲一定是欣慰的。我追问父亲,当时为什么花那么多钱买表,父亲笑笑未答。其实后来我已明白:那绝不是父亲的奢侈,而是父亲的期待。父亲一颗沉甸甸的心,在伴随着即将出门远行的儿子。</h3><h3> 其实潜意识里,我是能够感受到父亲的期待的。参军以后,从易县到石家庄,从唐山到北京;从团、师、军、军区机关再到北京市机关。一路走来,冥冥之中,是父亲期待的目光激励着我,要做一个优秀的自己。前两年微信中广为流传了一首歌曲《YOU RAISE ME UP》,当马丁.赫肯斯那深沉的声音响起,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父亲。</h3><h3><b> 舐犊情深,当时的我们并不懂得父爱</b></h3><h3> 小时候最爱听父亲讲故事。每次面对我们的请求时,父亲总是那么的耐心。夏日的夜晚,艾蒿熏着蚊子,一群孩子围坐在父亲身边,听他讲水浒,西游,三国,还有聊斋父亲说那是鬼狐传。文化程度并不高的父亲,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故事。小时候最盼着父亲出野外回来,因为父亲拿回来的提包就像百宝箱,里面总会有数不过来的好吃的,好玩儿的,从不会让我们失望。父亲也很享受我们每次翻看他提包时的样子。有一次父亲带我去看电影,片名早已忘记,但回来时的情景却记忆深刻。当时天下着大雨,我趴在父亲的背上,好几里路,觉得父亲有使不完的力气。那时的父亲才30几岁。</h3><h3>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和父亲去煤场拉煤。本来是帮父亲推车的,一路自己逞能,几里路都是我一个人拉回来的,父亲在后面跟着看着,偶尔推一下。到家以后母亲嗔怪父亲,说儿子身体还没长成,怎么能让他自己出这么大力。父亲只是笑笑,没解释。现在我很能理解父亲,他更看重的是儿子的历练和成长,他是在感受甚至享受儿子的成长。那时的父亲40才来岁。</h3><h3> 父亲退休以后,和母亲一起来北京帮我家和妹妹家带孩子,带完了孙子再带外孙,先后20多年,减轻了我和妹妹大量的负担。孙子和外孙长大成人,我们的父母却真的是老了。从60岁到80几岁,他们把本应该享受的退休生活又全部奉献给了子女。这就是这一代的中国老人,只有辛苦,只有奉献,人间的甘甜他们却没有享受到几分。到了这个年纪才终于明白:在父母面前,我们永远是亏欠的,即使做的再多,也难以弥补于万一。</h3><h3><b> 多想退休后好好陪您,可您却不再等我</b></h3><h3> 父亲过去吸烟,后来戒了。他经常咳嗽,我们并没有在意。2015年的5月,父亲自己去北空司令部门诊部拍了个片子,初步诊断是肺癌晚期。医生还在问父亲:怎么自己来的呀,家里人呢?晚上下班,被母亲叫来的我和妹妹,见到这个结果都惊呆了。因为当时父亲的身体非常结实。我们明白,假如这个结果被确认,那将意味着什么。</h3><h3> 我们安抚父亲,说肯定是过去吸烟留下的阴影。随后是带着片子求证。肿瘤医院,协和医院,看了片子的医生初步判断都是恶性肿瘤。但要确诊只能穿刺。医生们也都提醒,确诊了又如何?80多岁的老人,手术、化疗都不建议做了。我们一面告诉父亲咨询的结果就是肺气肿,是过去吸烟造成的,一面采用中医调理和营养品的补充。我们后来庆幸这个决定是对的,因为父亲又和我们共同度过了3年。</h3><h3> 2018年1月,我正式退休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从步履维艰到重病在床,原本打算退休后带他出去转转的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看到我每天陪着他,父亲说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又上班了。父亲的病开始日益严重,但我们眼中的父亲始终是坚强的。肺癌晚期,咳血和转移到肋区的疼痛时时折磨着他,父亲都坚持忍着,自己扛着,甚至不愿让我们看到。看着父亲的痛苦,我们的心里在疼。人到了此时,只有求助神明。晚期肺癌又活了三年多,那已经是上天对我们的格外恩赐。</h3><h3> 父亲走的那天,是住进医院的第二天。上午我们单位领导来探视,然后我找了护工,留下哥哥和护工照顾父亲。中午我开车回家去陪母亲吃饭。车过西红门收费站走ETC,却两次都没有过去。现在想来那一定是弥留之际的父亲舍不得我走。曾经设想过多次在最后关头拉着父亲的手跟父亲说什么,却没有实现,留下了永远的遗憾。</h3><h3><b> 天上的星星数不清,总有一双父亲的眼睛</b></h3><h3> 减轻失去父亲的痛苦,我只能常常这样想:物质是不灭的。父亲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属于他的物质和信息仍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父亲的血液还在我们的身上流淌。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而且一直与我们同在。但是,明明知道父亲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却再也不能得到他的回应,感受到他的温度。这就是天人永隔的残酷和残忍。</h3><h3> 父亲走后,我去王府井的亨得利钟表店修好了那块手表,重新戴在腕上,就好像父亲一直还在陪伴着我。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手表滴答滴答的响声,就如同听到父亲心脏的跳动。我突然明白:其实父亲并没有走,他就像天上的星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护佑着他的子孙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