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有朋友来荆紫关,是几位深恋荆紫关且已颇有数次来过荆紫关的朋友,带他们登上镇东北面的小坡顶,镇区全在眼下,指点秦楚,远眺伏牛、秦岭、秦巴,荆紫关宛如三大山系间的一颗圆珠,自北而南的丹江则是这贯穿珠子的碧线了……</h3> <h3> 忽然有了想法,要带他们一起去访“珠子”上面“碧线”旁的月亮湾。</h3><h3> 出荆紫关镇区,沿丹江河东岸驱车北上,数里之后,河谷渐狭,路已是劈下山石开的了,这曾是丹江纤夫们走过的无路之路,此路未开之前,岩石上还屡屡可见纤绳磨过的痕迹。</h3><h3> 进入陕西地界,颠簸的水泥路面变得平坦,绕过一个山嘴,一座东西横跨丹江的水泥板桥出现在眼前,上桥西望,那头就是月亮湾了。</h3> <h3> 桥下的丹江,河水清润,一如身材苗条的绿衫女子,小憩在细沙如银的河床上,偶有三两白鹭飞起,扰过她的宁静。西岸的土坡渐起,渐后渐高,如一大大的扇子。相对平缓的中间,人家的房屋大致成排,隔着前面的田地面对着丹江;屋后坡田的后面,便是围墙般屏成大湾的峭然高山,南端眉黛色的石崖高处,露一片嫩白山岩,如大大的弦月,不知道的人以为这该是月亮湾的来名之处了,其实那里是原先嵌着金月亮的地方,只是金月亮早已被贼人盗走,才只留下了这湾如月的山岩——月亮湾其实是“丹江河边有金月亮的山湾”。</h3> <p class="ql-block"> 桥是村子的大门,过了桥就是月亮湾人的家了,村路纵横相连,你家我家都没有院墙,只是房舍和门前的树与花以及菜园里的瓜瓜菜菜不尽相同。打工的出门在外了,上学的也没有回家,渐近中午,村子里能遇上的人不多,茂盛的核桃树下正在吃饭的大嫂先看见了我们,忙招呼我们吃饭,朋友凑上前去,酸菜面条浇以大蒜捣秦椒,味道确实诱人,同行美女前去厨房参观,意外地见着了做神仙凉粉的树叶叶儿,大嫂会意,搁下碗非要装一塑料袋送上。树叶叫不上名字,能做凉粉,传说是饥馑年里由神仙指点饥民制作凉粉充饥渡性命而得名,今人除制作凉粉外,取其味苦性凉之偏,常采以阴干,泡水代茶,对高血脂、高血压及糖尿病有预防和辅助的治疗效果。树叶来之不易,它多生长在远离田地的深山灌木丛中,大嫂娘家是丹江上面十几里的山里,从小就在丹江岸边的山里劳作,“采这叶叶儿不费啥事的!”大嫂的婆家姓廖,为月亮湾大姓之一,问起了我要寻的汪姓,大嫂伸手一指:“挨着的就是——”</p> <h3> 还没有走到汪姓人家的院子,倒先有一只小狗摇着小尾巴迎了上来,不汪不叫,挨个亲闻过每一位“客人”,隔着厨房的窗户,看见了擀好了面正在案板上忙着切面的女主人,“中午吃饭的人多吗?擀这么多面——”“闲了多擀一些,晾干了忙时下着方便”,“都没吃中午了一起下着吃……”从未来过月亮湾,从未和她们相识,却让朋友们误认为她们是我的亲戚、朋友或者熟人了!</h3><h3> 和女主人说到正事,问她知不知道当年打老日时这里的那个汪姓保长,主人说那是他丈夫的爷爷,她嫁过来的时候老人家就已不在了,家门户烟大,孙辈都繁成一大阵了,老早的事记得的都不多了……</h3><h3> 这是我来访月亮湾的起心之一,几年前访到的一段往事,1944年春夏之交,颠沛流离的国立河南大学为了躲避日寇的铁蹄,辗转迁徙至豫鄂陕交界的荆紫关,师生们有的散居在三边的村落里。当年冬末,为应对日寇的西侵,国军抗战部队相继驻防荆紫关及周边陕鄂境内,与河大师生有了一段同住的时间,有一次,国军89军暂编62师来月亮湾征粮,保长在村口向征粮的官兵报告,说是村子里已住有河大的师生了,也要供给粮食,征粮的官长转身对他的兵士们说“往后凡是遇着有河大师生住的村子,部队一律不得进村征粮!”官兵们就此又转往了别处……</h3><h3> 另一份国立河南大学的历史资料显示:自1944年6月河大迁至荆紫关,延至当年11月份,停顿了半年之久的教学才恢复起来,持续至次年3月份。1944年,经国民政府教育部综合评估,国立河南大学的教学、科研及学籍管理等,以优异的成绩被评为全国国立大学第6名,这是国立河南大学在中国抗战教育史上灿烂的一页。</h3><h3> 这灿烂的一页,有月亮湾的光荣,更与那位月亮湾人分不开,我常常在想,一面是抵御外侮、为民族争生存的抗战“花子军”,一面是维护文化、存续民族文明的流落师生,一个偏僻山湾里,能在二者之间,权衡轻重、拿定先后的人,他凭借着的又是什么?</h3><h3> 顺着汪姓媳妇的指望,我们要去访保长的老宅,尽管我们已知道老屋已不在多年了。</h3><h3> 小狗早早走在我们前面了,似在领路,走一程停下来,回头望着,等我们近时,再扭头向前。</h3><h3> 在一片种着玉米的坡地前,我们停了下来,相遇着的一位村里的赵姓大哥跟我们说起了“保长”,“其实也不算是官,就是帮着上面的庙上招呼着收收地租”、“识些字,读书的时间也不长”、“是个有办法的人,啥事就在门口院子边招呼一声,该来的人该咋安排就办好了!”</h3><h3> 顺着指的方向望去,隔过这片玉米地,岩岩山崖下,茂密竹林深处,就是保长当年的老宅,只是阳宅做了阴宅,他永远在那里了。</h3> <h3> 春旱及夏,地里的玉米苗子个个收窄了身子顽强地排着方阵,换了一条返回的路,路边近处远处的田地未有一点荒芜,尽干净利落地生长着这个节令里应有的物种,乃至路边地头的麻杆花,也有序地开出紫色、白色、红色的花。</h3> <h3> 临别月亮湾,回头望时,小狗也在远远的路边望着我们……</h3> <h3> 你可能数次来过荆紫关,你可能不止一次沉浸于对这座古镇的思索之中,在荆紫关人的骨子里,有南来北往的基因交融,有商贾工匠的聪明机智,有兼容并包的处世路道和礼节,但一江之隔的湖北人和一江之上的陕西人,却是他们心目中的推崇,在同被推崇者中,湖北人也着实地仰佩着陕西人。勤劳、善良、纯朴、厚道,谨守规矩和大义,这些身居上游的优秀,无时不刻地在随着丹江河水缓缓行下,滋润着荆紫关、也令豫鄂思齐!</h3><h3> 小访数日后,芒种前日,久旱之后,甘霖倾盆,普降豫鄂陕三边,喜悦之至,遂成此文,是为访记。</h3><h3> 古镇香橼树</h3><h3> 2019年6月15日夜于荆紫关</h3><h3><br></h3><h3> (部分图片来自“浅秋”,特在此致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