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宋耀珍的诗《牙疼的人》

金汝平

<h3>  简析宋耀珍的诗《牙疼的人》</h3><h3><br></h3><h3>有人说,读书应该是随意的,坐在草地上,风吹哪页读哪页,但在我看来,读诗却需要氛围,需要环境,需要特定的场合,这样才能感受浓烈的诗意。狂歌痛饮之际,读李白的《将进酒》;夜雨迷蒙之中,读李商隐的《无题》。现代诗也不例外,杨炼的《诺日朗》需要对着高原落日朗诵,才酣畅淋漓;多多的《看海》需要朝着大海吟哦,才抑扬顿挫。在这样的时刻,心与境的合一,情与景的交融,将使人深入一首诗,并为之陶醉。那么,对于宋耀珍的《牙疼的人》,我也是在牙疼的时候读来读去,拍案而起:这是一首好诗,虽然牙疼是一件坏事。</h3><h3>上帝创造人也创造了人的痛苦,谁又没有在牙疼的折磨下,捂着脸在小屋里到处乱窜吱吱呀呀呢!牙疼是一种生理现象,也是一种精神现象,还是一种社会现象,反正我们都曾在牙疼的过程中,体验到人的脆弱,帕斯卡尔有言:“人是会思想的芦苇”,这时候思想有什么有呢?顶多使牙疼变得更加难以忍受罢了,宋耀珍肯定在历经一次“牙疼”的体验之后,痛定思痛,写下了这首诗。</h3><h3>某些偏执的诗歌青年受到传统诗歌教育的毒害,总以为鲜花月亮和湖水才有诗意,不懂得“世间万物可入诗”的诗之真谛。他们脆弱的感官似乎只能承受毛毛雨的抚摸,残酷的真实对他们无异于一次宰割。 有时缺乏“诗意”本身就是一种“诗意”。“太有诗意”则可能沦落为陈词滥调。因为诗意并非凝固不变的存在,只是诗人在感触万物时精神上神秘、微妙而新鲜的悸动。如果缺乏这种悸动,所谓“诗意”只是对别人的无耻剽窃。 能在“缺乏诗意”的地方发现“诗意”,才是真正的诗人。宋耀珍别具匠心地发现了“牙疼”的诗意,这是宋耀珍对于诗歌的重新选择重新理解。中学时代的蓝色天空,毕竟难以满足一个现代诗人更深切的内在渴望,打谷场和少女也必被肺癌患者和广场上的聋子所代替。可以这么说,不是宋耀珍选择了这样的诗歌,而是这样的诗歌选择了宋耀珍。当“他的灵魂爬满了城市的蛆,他的两只眼睛/紧挨在一起/像两家破产的银行”时,诗必须和我们置身其中的生存建立起一种更直接、更牢固也更持久的联系。这是诗的人诚实,诚实是让一些伪君子厌恶的、憎恨的。</h3><h3>《牙疼的人》无疑有“恶”,通过一系列的行动暴露出来。“他咒骂窗外的狂风/乱飞的碎纸片”,“他咒骂止痛药、医生”,“他咒骂新婚的妻子”,这既是对牙疼的人的特定心理的捕捉,也抵达了更为普遍的人类意识深处。或许又有些人批评这首 诗的“ 暴力倾向”了,作为一个诗人,要避开语言暴力是不可避免的,正是它构成了诗人的特征。在多年以前的《关于诗及诗人的随想》中我写过:“诗人必须犯罪,但只是在诗中犯罪。诗中的恶与人类生存中的恶无关,它只是增加诗之魔力的一种诡计。这些恶在词与词之间厮杀、吞吃,又在词与词之间嬉戏、抚摸,它并不能伤害生活中的我们。诗中没有恶,这是清白的诗,但又是多么平庸乏味的诗”。今天我更加强烈地体会到,诗做为一种精神的自足体,与真实生活存在着不可消除的距离,诗和生活,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在诗中实现的,恰恰是生活中不可能实现的;在生活中实现,未必在诗中再次实现。因此,,诗中的“我”与生活中的“我”也是两个人,不该混为一谈,然后相提并论。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地潜伏着暴力的冲动,与其在生活中发泄不如在诗中发泄,前者造成的是残酷的真正的伤害,后者则是一次语言上的自我净化行为。诗人在写诗时驱除了内心的暴力从而让自己在生存中变得纯粹、仁爱和善良。应该用辨证的眼光来看待诗中的 “暴力语言”。它仅仅是诗中的暴力――在语言中骚动,以语言中爆发,又必然在语言中平息。它不可能介入我们的生老病死,只能倾泄我们的喜怒哀乐。意味深长的是,往往是脆弱的诗人喜欢使用暴力的语言,善良的诗人使用恶毒的语言,拘谨的诗人喜欢使用放纵的语言,纯洁的诗人喜欢使用肮脏的语言,这或许能够在心理学的意义上获得解释,也与人的双重性格及精神分裂有关,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会对诗中的 “暴力语言”付之一笑,它最终不过是“诗家语”而已。有位女批评家曾对海子诗中的 “暴力语言”表示过深深的厌恶和恐惧,认为海子是“活在生活反面的人” ,这是太认真了,太夸张了,同时也看错了海子。诗中的“暴力语言”就能显示出诗人本身有暴力倾向吗?那如果诗中全都堆满了美好的诗句,诗人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吗?不,老子早已洞察了一切:“信言不美,美言不信”。鲁迅也这样启示我们:“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一部古今中外的诗歌史证明,诗是诗人精神的历史,诗是诗人创造语言的历史。要创造语言离不开名词、动词和形容词。名词和动词更为重要。但只要是动词,就必不可少地带着暴力的特质,有的剧烈,有的明显,有的隐秘,有的暧味,只有驱除了动词,才能彻底地、全面地、一干二净地驱除诗中的“暴力语言” ,但我们看到:越是强力诗人,就越是具有神奇驾驭动词的能力,动词为他的诗增加了生龙活虎的鲜明个性,动词为他的诗插上在时间与空间自由飞翔的翅膀,丧失了动词的诗是面目可憎的木乃伊,不会使用动词的诗人,是一个被阉割的太监,让我们以诗歌的名义哀悼他吧!</h3><h3>宋耀珍叙事性、细节性的描写使这首诗明晰清楚,直截了当,奇怪的是,还是有人叫喊看不懂。前段时间在去外省的汽车上,一位刚认识的朋友问我:“牙疼的人是什么意思”,我说“牙疼的人就是牙疼的人的意思”,它没有言外之意,没有象征,没有暗示,牙疼的人就是牙疼的人意思。你没有牙疼过吗?</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