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仍是你一生的宝

愚一

<h3>  2010年的夏天,我正在上课,手机响起,心里特烦。掏出手机,来电显示二叔打来的。不好,父亲又出事了!<br></h3><h3> 1998年,46岁的父亲得了帕金森病,生活基本无法自理。因病,脾气越来越犟。为了不影响我的工作和生活,独自住在老家。我和家人多次劝说,希望他能和我们住在县城,无果。</h3><h3> 近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因长期服药,引发了一系列并发症。一个趔趄就起不来,好几次,大冬天就在冰冷的堂屋地板上躺一宿。有时,早上起不了床。每次都是二叔打电话给我。所以,只要看到来电显示是二叔打来的,我就特别紧张。</h3><h3> 二叔在手机那头急促地说父亲疯了。疯了?!不可能!记忆中,父亲帅气,穿着很讲究,和善,自强,勤劳,节俭。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能和“疯子”这个词沾上边。</h3><h3> 回到老家,看到父亲时,我懵了。父亲真疯了!</h3><h3> 他坐在堂屋门口,被村人围着,头发凌乱,脸庞消瘦,颧骨突出,口眼歪斜,衣服褴褛,手脚不停地抖动&nbsp;。痴呆地望着不远处的树林,胡乱地讲着一些很吓人的话:你们这些人,只愿我死,你们这些天杀的,你们这些冇良心的,你们抬着板(棺材),装着我去埋。我知道,远处那些人是去给我挖窟窿(掘墓)的。你们看,还有些挑石灰的。你们就是想把我埋了,把我埋了,你们就好了......</h3><h3> 年过古稀的爷爷很无助地站在父亲身边,不断用腰带帮父亲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年迈的爷爷,望着疯了的父亲,我泪眼婆娑。</h3><h3>&nbsp;&nbsp;&nbsp;&nbsp; 父亲被搀扶到堂屋,发抖的手提起一把菜刀,在堂屋里砍来砍去。歪斜的嘴不停地骂:剁死你们,剁死你们这些剁脑鬼,少年王(夭折的人变成的鬼)!你们想害我!接着,他又指着堂屋中央,全身发抖,急促而胆怯地说:你们快看,这地沉了,开了个大口子,里面好多人!其实,堂屋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变。</h3><h3> 这是我的父亲?那位帅气,和善、衣着讲究、自强、勤劳、节俭的父亲?生活,请不要欺骗我!</h3><h3> 现实却总是无法改变。一位老人果断地说,疯了,真的疯了!他的话再次触动了我的泪点。我头一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泪憋住。</h3><h3> 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父亲的病治好,也要让父亲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晚上,开了个家庭会议,一致决定送父亲去湘雅医院看病。我给在深圳扫马路的母亲打了电话,征求了母亲的意见。</h3><h3> 第二天,我带着父亲去了湘雅。一路上,父亲的胡言乱语没有停过。因没挂上号,我们投宿在湘雅附二对面的小旅馆里。那晚,父亲一刻也没有消停。一会望着天花板骂:你们这些背时鬼,还跟着跑到这里来了。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这些少年王,好歹毒!你们一直想害我,害死我你们有什么好处?一会儿蹬着脚,挥动着不太灵便的手臂驱赶着什么。</h3><h3> 我无奈地躲在厕所里,听着父亲的胡言乱语,想起曾经那个帅气,穿着很讲究,和善、自强、勤劳、节俭的父亲,那个很爱我、疼我的父亲,酸酸的眼泪不禁滚了下来。父亲的命怎么那么苦,劳累了大半辈子,节约了大半辈子,拼搏了大半辈子,苦了大半辈子,可到中年这享福的年纪却变成了这样。如果我有魔法多好,那样就可以赶走父亲的心魔,让父亲过上幸福的生活。</h3><h3> 在那小旅店,我度过了一生中最痛苦,最难熬的一个晚上。</h3><h3> 去医院要过马路,或是走地下通道。路上车水马龙,再加上父亲不听话,带着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通过。为了防止意外,选择了地下通道。父亲似乎在地下通道里又看到了什么。他僵硬的老手死死地抓住护栏,不肯下去。我紧紧地拽着他的手,急得哭:爸爸,我是你的儿子华龙,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求求你,你听我的话,让医生看看,你就会好的!我跪在父亲的面前:爸爸,我求求你了,你要听话!你听话一定会好的!</h3><h3> 父亲呆呆地看着我,眼神很灰暗。此时,我再也无法读懂他。突然,他跑到了大街上,步履蹒跚,语无伦次。我带着痛苦与无奈,背着行囊紧跟其后。一不留神,他跑到一家店里指手大骂。我只得强露笑容,给人家赔不是。我拉他走,他把我狠狠甩开,跑到大街上去了。我又在后面追。</h3><h3> 在这陌生的城市,一切都很陌生,包括我很熟悉的父亲。我多希望,在这陌生的大街,出现一位神医。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父亲被送到医院,确诊为器质性精神病。因长期服药产生幻视和幻听,需要停止使用治疗帕金森的药,回洞口精神病医院治疗。</h3><h3> 长沙汽车南站,回洞口的大巴上,很热,卖哈蜜瓜的商贩使劲地叫卖。父亲仍在胡言乱语,灰暗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旅客手中的哈密瓜。我买了块蜜瓜递给他。父亲接过蜜瓜,朝我傻傻一笑。这些日子,第一次看到父亲露出笑容。这是信任的笑,感激的笑,幸福的笑。这一笑,比那哈密瓜不知要甜多少倍。</h3><h3> 接过蜜瓜的父亲,双手抓住蜜瓜,甜滋滋地吃着,瓜汁一滴滴滴在父亲的胸口,像小孩。吃完,用手掌将嘴巴一捋,感觉很满足。突然,他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零钱,说:“宝宝,想吃爸爸给你买!”&nbsp;像小时候带我逛街一样。</h3><h3> 我泪眼朦胧。朦胧中,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帅气,穿着很讲究,和善、自强、勤劳、节俭的父亲。我惊喜,父亲仍记得我是他儿子,我仍然是他心中的宝。</h3><h3>&nbsp;</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