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年龄的缘故,小时候曾经想快快长大离开小镇去城里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念头,如今已经变成了时不时地想回去看看这个小镇,那个留下我那么多童年足迹的地方——芝英。
听说近期芝英古镇要进行改建,那些老街也即将改头换面。因此便也找了个理由再去看看当年的那条老街——正街,重拾一些儿时的记忆。但凡去过芝英的人或者曾经生活在那里的人对正街的印象应该是最熟悉不过了。正街不是露天的,走在街上不怕风吹雨打,因为那其实是一条有阁楼的长廊,宽几米,长约差不多几百米。 正街一边还有低矮的栏杆,对面是市基,市基有戏台。街面比市基的地面高出两三米,正街每隔几十米便有一道石阶通向市基。每到正月里的时候,市基的戏台上就要上演依依呀呀的婺剧、越剧。
正街的每家店铺都有自家的特色。比如从我老家方口塘那边过去,拐个弯便到了正街,在拐弯处便有一个卖小麦饼店铺 ,很有名气,每次回去我都会买上2斤,每斤10元。芝英的小麦饼可以说远近闻名,小麦饼又圆又薄,大如菜碟,麦饼上还稀稀落落的留下麻脸一样的褐色小疙瘩,那其实不是疙瘩,而是在烤麦饼的时候留下的焦印。小麦饼一口咬下韧劲十足,还带点咸味,卷一下吃起来很有嚼劲。当然还有一种吃法:摊开小麦饼,放上炒好的粉丝、豆芽、千张、萝卜丝,把这些馅儿一溜烟排开,再裹起饼皮,卷成筒状,若是馅儿太多小麦饼就要破损,因此馅儿多少得适当,当然卷小麦饼这活儿也是有讲究的,若卷的时候那筒小麦饼两端开口,吃起来时会把里面的馅露出来或者滴下汤渍。因此必须一头反折,而这反折也有技巧,非得把馅儿摊开的时候在面皮端留一点空余,再把面皮卷成一半的时候反折一端再裹住,这样就避免馅儿露出的尴尬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卷上一筒小麦饼,那个味是在正宗永康人的舌尖上共有的回忆 正街的第一家是钟表店,至今老式的手表都会修理,师傅态度和蔼可亲,修理费也公道,有一次我拿去修理过一只电子表,因为没有东西更换,费用也就免了。 再过去就是卖豆腐丸的店了,如果你去芝英,问及哪里能吃上地道的豆腐丸,那非这间店莫属了。豆腐丸在锅里几经翻滚后逐渐地浮了上来,如一颗颗漂浮的乒乓球,那豆腐丸是把捏碎了的豆腐再往里是裹了肉馅儿搓成球,为了不至于豆腐丸散开,在下锅前就把豆腐丸放在装有淀粉的碗里,把持着碗兜圈晃动,让豆腐丸自个儿在碗里来回打几个滚。打捞上来后,在豆腐丸的汤里加上虾皮、葱花滴上几滴猪油和酱油,那个香味和鲜味是妙不可言的。 这馄饨店专做馄饨,没有麦饼或者是烤包子、稀饭之类,专一行才能精一行,名气也就出来了。这馄饨是手工打的面皮,非常薄,吃起来馄饨皮是“上口肖烊”的;肉末是手工剁的,肉味香甜;葱花香味与酱油香味,勾起儿时的回忆,闻一闻口水直溢。快10年了,这店的馄饨价格一直没有变,3元一碗,18个馄饨。如果你想吃麦饼,正街下面的市基上就有,可以另外去买。芝英人对肉麦饼有个共同的记忆,那就是最有名的肉麦饼来自那个叫“麻脸”大婶的手。她的女儿和我还是小学同学,她烤的肉麦饼皮薄且厚薄均匀、馅儿也新鲜。在那年头里,馄饨和肉麦饼平常是吃不到的,只有在过节生日或者生病的时候才能吃上。
记得那时候,我二哥因为扁桃体发炎需要每天一次去医院打针。二哥除了能够吃点流质外几乎不能进食,因此每次去医院路过正街的时候,母亲就要给他买上一碗馄饨来,当然这事母亲必定是要瞒我这个馋鬼的,而机密是二哥亲自向我泄露的。第二天,母亲又要带着二哥去医院,这时候我就嚷着要随同他们去医院,母亲非常果断拒绝我这个跟屁虫,她说你二哥是去医院打针你去干嘛。母亲当然是不知道我那点小算盘的。 最后我实在熬不住了,忍不住说了句口是心非的话来“你让我去吧,反正我不会要馄饨吃的!”
关于这个肉麦饼与馄饨的故事还有一则。好像我还没上学,母亲在杨溪水库搞移民工作,而我外婆的娘家就在杨溪水库边上的那个村子里,母亲有时候要带我去上班,就让我在她的舅舅家玩,但是母亲要和我约法三章,不允许向表舅们讨吃的。其实那时候要点零食也是极其困难的,不外乎几颗糖果,再顶多也就是肉麦饼馄饨了。我去了舅公家,表舅表姨们对我自然宠爱得不得了,问我要吃点什么,总想去小店里买些好吃的来招待我。这时候我是态度非常坚决的,一个劲的摇头说不要。表舅说那带你去吃碗馄饨肉麦饼吧,尽管说得我直流口水往肚里咽下,我还是摇头。在表舅的再三逼问下,我终于交代,我如此拒绝馄饨和肉麦饼的缘由:“我和妈妈说过,来这里是不能讨吃的。”表舅他们就哈哈大笑,这是我们给你买,而不是你讨来的,实质不一样,你就大胆吃吧!于是乎,馄饨和肉麦饼就在这么名正言顺的理由下落到我的肚子里。我这些关于吃的事,常被家里人常拿来垫嘴取笑。 如今,因为芝英要拆建,正街显得冷冷清清。不管是卖馄饨的、肉麦饼的,还有那小麦饼的店铺,都没有昔日的繁荣。据卖馄饨的阿姨说,吃馄饨最多就是老人与小孩了。 可不,正街尽头经营五金的店主也躺在椅子上打起了盹。 在正街的回忆里大部分是关乎吃的。除了吃,芝英值得记忆的还有很多,如祠堂、如“芝英三宝”——铜艺、锡器、打秤,均是与五金相关的传统手工艺,世代相传,都是可以长篇大论的。在正街还有段小巷,右边是笔直的墙面,而左边的木头柱子是斜的,那墙体也跟着斜了,多少年来这堵岌岌可危、颜面斑驳的墙体可从来没有倒下,这也是一桩奇事。我小时候印象中那条小巷里摆着几只尿桶,旁边围了半截破旧的地簟,为就厕的人遮羞留点矜持。听我母亲说,那是妙卿阿姨的婆婆专为积肥而设置的。为此,她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家也为生产队积了不少肥而获取颇为可观的工分。只是我每次路过那里,就常常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免得异味入鼻。当然自从九十年代厕所革命后,那几只尿桶也早早的寿终正寝了。
人区别于其他动物最主要的就是有丰富的记忆,人是需要精神滋养的。而文化,特别是记忆文化是精神的一个重要部分,记忆又是需要载体的,比如建筑、美食、文字、图画、音乐……还有那乡音。不知道改建后的芝英小镇会咋样,希望到时候能够留下那段给芝英人,乃至永康人带来满满回忆的老街。尽管听说是原拆原建,但新建的品味若不好好雕琢,或许会少些味道,就象馄饨,若没有了原始的精工细作,滋味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渴望重建后的芝英老街路面还是鹅卵石、青石板铺就;正街依旧是带着阁楼的半面街;店铺的门依然是那本色的在开启的时候能够听得“吱呀”一声响的木门;墙还是白墙,瓦还是黛瓦;还有市基那头的戏台,依旧可以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若是下雨的时候,在屋檐下那滴滴答答的溅滴声中,我是不是还可以撑一把油纸伞来,漫步在这里呢?饿了,还能去正街吃上正宗地道的馄饨、肉麦饼,或者是豆腐丸……
(照片:蒲禅一味 文:六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