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沟——消逝的村庄

徐长玉

        上世纪80年代前后，在杏河中学上初中时，我就知道杏河下川有个村庄叫柳沟。

        记得大约1979年，杏河中学第一次有两名初中生考取了全国重点中学——延安中学：一名是我的发小李转；一名是柳沟的杨志琴。那时，二位的大名几乎“响彻”了杏河大地，并成为我暗自刻苦学习的榜样和奋发努力的标杆。

        今年端午节，回老家看望父母的第二天中午，烈日炎炎，我驱车南下，不到10分钟，便来到了郝家沟。

        说来也巧。正当我因找不着柳沟而发愁时，横跨杏子河、连接郝家沟和阳渠的新桥上，就走来了我去年参观郝家沟时认识的焦姓老汉。

        “认得我不蓝？”我仿佛遇到老朋友似的主动打起了招呼。

        “哎，你就是延大那个老师么。你写得我们庄还好了！”

        “你看过我写的东西？！”我激动地问道。

        “看了！还写我来来！今天你又准备去哪个庄也？”

          “我知道郝家沟跟前有个小庄庄叫柳沟，可我从来没去过，所以，想去看看。”

        “河对面那条拐沟就是柳沟么！”老人家指着郝家沟河对面两座山之间被绿茂茂的树林掩护着的那条沟说。

          “唉，你来得迟了，柳沟早就没人了！”

          “昂，我是专门冲着这个庄来的哩。没人，我也想去看看。”

          “柳沟最早满共才住杨家和焦家两户人。公家从来没承认过是个独立的庄庄。一开始归阳渠管，后来就划给郝家沟了。尔格，那几家人都在郝家沟新农村住着哩。”老人主动给我当起了讲解员。

　　这是去年我在郝家沟认识的焦老先生。该照片拍于去年。

　　郝家沟新村对面的拐沟就是柳沟。柳沟的三大家人原来就住在柳沟的沟口。该照片拍于去年。

         “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叫柳沟哩？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人的？”我边同老人沿着到处是弓棚的庄稼地，步行着向柳沟方向走，边向老人家不停地打听着。

        “柳沟的阔沟里长的都是柳树，所以叫柳沟。柳沟最早住的焦家和杨家其实都姓杨。上世纪三十年代一起住到柳沟。”

        “为什么都姓杨？”

        “说来话长。靠早以前，杨家实际上是山西柳林人，逃难到了榆林靖边焦家峁，为生活所迫，把一个儿子卖给焦家顶门。后来，焦家峁的光景也不好过，兄弟二人就继续逃难来到柳沟。”老人家娓娓地讲解着。

        “柳沟两边的山叫什么名字？”我打破沙锅地问。

          “沟北边的山叫大峁粱，沟南边的叫官路山。靠早以前，共产党闹红时，柳沟后沟掌还有一个庄子叫庙台，是游击队存放弹药、棉花的地方，官路山上有一条大路，通这个庄子着哩。”老人家越说越起劲。

        “庙台尔格有人没？”

        “早没了！”

        “哪圪了？”

        “不晓得！”

        “原来，柳沟后边还有一个消逝的庄子哩。”我不由感叹道。

        “我自个去柳沟看圪也，你忙你的。”眼看超过了老人原本要去的自家的弓棚，我才不好意思地终止了谈性正浓的老人的话。

        路过一片长得齐整但高度不足一尺的玉米地后，我来到位于柳沟岸边的一片谷地。只见一对中年夫妇正圪蹴在地上，一边叽叽咕咕，一边拔着多余的谷苗。

         “亮红晌午，你们不嫌晒？！”我主动搭讪道。

          “受苦人还怕晒哩？！你是乡政府的？又检查什么哩？”戴着遮阴帽的婆姨快言快语地说。

          “我是延大老师，顺便到柳沟串串。”

          “沟对面那几院烂窑就是柳沟。一家人也不身着，有甚看头？！我就是柳沟生柳沟长的。”男人说。

          “将才碰上一个老汉，说原来柳沟就身焦家和杨家两家人，还是亲弟兄哩，对不对？”

          “对哩，不过，后来还来了个苗家。”男人补充道。 “大跃进那会儿，一个庄要凑够三户人家才让单独吃食堂哩，因此上，我爷爷就把中咀山姓苗的我姑父一家迁下来了。”

          “奥，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忙。我一个人过去到庄子里看看。”

          “总共三家院子，一家已经塌得甚也没了。就剩两家了。里边甚也没有。有甚看上的了！”婆姨不屑地说。

          “总来了，还是看看吧。”

        辞别两位勤劳的农民夫妇后，顺着羊肠小道，我小心翼翼地下到了柳树成群的沟底。

        沟底宽约一两丈，两侧是高约两三丈的悬崖，其中，靠北的一侧被溜下来的黄土掩埋着，形成了一个陡峭的山坡。

        沿坡而上，便来到了杂草丛生、人迹罕至的第一家院子。院子的草丛中孤零零地“躺”着一盘废弃的、残缺的碾子，碾子旁边约有五六孔背靠大山、坐北朝南、门窗破烂甚至没有门窗的土窑洞，有的窑洞内横七竖八地支撑着一些柱子和半圆的箍，似乎柱子一倒，窑洞就要坍塌似的，令人望而生畏。

        附近另外一家的院子，有两孔接口石窑，门窗齐全，应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经济条件好了以后修建的吧。

        重新下得沟底后，我才意识到，沟里还有一条清澈的、静静流淌的小溪。只是在间或出现的袖珍“瀑布”处，才会发出叮咚的水声。水声似乎在提醒我：沟掌还有一个消逝的村庄哩，你应该进去看看。

        然而，时间已经不早了，恰好又遇到姑舅打电话催我坐他的越野车到米台姑姑家坐坐。我便只好放弃继续向沟里行进的打算，原路返回。

        路上，我不禁感叹，在人类绵延数千年的文明中，消逝的村庄何止千万！而在那些消逝的村庄里，又消逝了多少代人，消逝了多少个悲欢离合的故事……

　　作者：徐长玉，陕西省志丹县杏河镇人，延安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