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h3><h3><br></h3><h3>小姑娘要多吃蔬菜才漂亮</h3><h3>我不喜欢漂亮</h3><h3>为什么不喜欢漂亮</h3><h3>太漂亮了就嫁给别人了</h3><h3>嫁给别人不好吗</h3><h3>我不想嫁给别人</h3><h3>为什么呢</h3><h3>因为嫁给别人</h3><h3>我的糖果就没有了</h3><h3><br></h3><h3>你一定是你家里老大</h3><h3>不是的</h3><h3>那你家谁是老大啊</h3><h3>我爸爸</h3><h3>为什么呢</h3><h3>我爸爸怕我妈妈</h3><h3>你妈妈怕谁</h3><h3>我妈妈怕我</h3><h3>你妈妈为什么怕你</h3><h3>因为她怕我发火</h3><h3>她为什么怕你发火</h3><h3>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h3><h3><br></h3><h3>我在青树经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小幸福,在纯粹的世界与最纯粹的人对话,微笑总是不自觉地从心底涌出。一个人的可爱全都在单纯的表达中表现出来,关于人生,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总会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这种全由童真童趣构成的答案,可用来标注童年。</h3><h3><br></h3><h3>我在这美好的时光里任她没大没小地学我说话,任她歪头斜脑嬉笑着看我嗔怪的表情。</h3><h3><br></h3><h3>她实在是太可爱,以至于我只要一见着她,便要同样像她一样没头没脑地说话,不拘小节,不顾人们告诫,我行我素挑选自己喜欢的方式来重新定义衣食住行。</h3><h3><br></h3><h3>我喜欢以一个孩子的口吻称她二妹姐姐,我们之间不讲规矩,也无需礼貌。无拘无束,真实、自由而快乐,二妹姐姐馈赠给我的,不仅有我前行的勇气,还有我对回归的认知。</h3><h3><br></h3><h3>大地不光是用来种养的,也是用来摸爬滚打的,即便我们衣着光鲜,我们的身体发肤也应该留下泥土的气息,直至我们也成为大地的一部分,也同样可以开垦,种植,开花,结果,可以漫过河流,走过驿道,自远而近或是由近而远,响过得得的马蹄;与雨水、阳光有关的都可以从我身上长出,谢一大片树林在我身上留白,周边渲染浓绿,圈住些白墙红瓦,远看如在树梢之上,天空无垠,飞起又落下,任由鸟儿有足够的时间在此丈量一棵树到另一棵树的距离。</h3><h3><br></h3><h3>日子也只需要在我身上复制粘贴即可:有狗从身边徜徉而过,咧开嘴,吐出舌,翘起尾,眼神温柔,偶尔朝门外吼叫几声,主人心知肚明,并不慌张,很少有陌生人,多半是冲着另一只不安分的狗而吠的。</h3><h3><br></h3><h3>早晨通常是这样的,男人们或穿上洗得发白的军装,荷锄而出;或带上镰刀上山,轰着一辆半旧的摩托,托回一大捆牛最爱卷吞的芭茅;或跑前跑后地吆喝着系着铜铃的牛羊,任它们叮叮咚咚地在杂草丛中晃出一条路来。</h3><h3><br></h3><h3>女人们大多坐在小方凳或小竹凳上,齿间轻咬小铜钗,露出俊俏的模样,双手往后梳理发髻,胸脯挺得老高,大声而含混地向陆续走出家门的乡邻打着招呼;关了一夜的鸡咯咯有声,啄食草间;鸟儿与天空一道醒来,欢呼雀跃,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林间全是深情动听的声音。</h3><p style="text-align: left;"><br></h3><p style="text-align: left;">从我身边经过的人最好都能长出几颗虎牙,头顶荷叶或柳编小帽,穿开档裤,骑竹马而下,惊起一路烟尘,一路笑声。</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h3><h3><br></h3><h3>每一棵树都有我仰望的风度和气质,鸟一鸣叫,百无禁忌,适合沐浴,也适合出行。</h3><h3><br></h3><h3>我在去下娥的路上碰见一位八十多岁的釆茶老人,佝偻着腰,拄着拐杖,驮着高高的背篓,缓步前行,在陡峭的山坡上,老人有着很立体的形象。</h3><h3><br></h3><h3>我想,等腰杆不再挺直时,我也会有很立体的形象,两腿分立成壁,浑身上下层层叠叠,有麓谷,有山脊,有峰顶和峰线之上悬挂的日月。</h3><h3><br></h3><h3>但我未必有眼前这老人的从容,气虽不定,但神闲依旧,识得青山,也识得星月,七老八十,依旧棱是棱,角是角,天真而固执,一根拐杖指天问地,可以没有十里春风,但不能没有脚下的十里大山。</h3><h3><br></h3><h3>春天一到,便有山外的人进山收购野山茶,一斤新鲜的湿茶叶可以卖到二元到三元钱的样子。老人们常常盼望着这样的日子,惯于忙碌的他们为了减轻儿女们负担,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挣钱的机会,尽管需要手脚并用地在山野中蠕动,尽管坐下便不想站起,但他们依旧喘着并笑着。<br></h3><h3><br></h3><h3>也就是十几二十块钱,老人们却乐此不疲,走走停停,他们知道眼前的大山,就是一座座驿站,那里露天屯放着从远方速递而来的山珍,春天是山茶,秋天会有野山果,冬天则是冬笋。老人们要做的就是早早立在门外野望,向山雨、山风、山色、山鸟打听,无需知道寄件人。</h3><h3><br></h3><h3>年近八十的彭老师不一样,越老越喜欢做很多人感到头疼的事情,自告奋勇代人整理党建资料,去镇里参加计生会议,组织参与关协活动,他喜欢提着装满各种资料的布袋子,忙忙碌碌,习惯与别人说话前先指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露出快掉光的牙齿,嬉笑颜开,说除了耳背,头脑还没有糊涂。</h3><h3><br></h3><h3>我们都在糊涂或假装糊涂的路上,云散了我们看不见了,花落了我们听不见。耳不背,眼不花,高挂“难得糊涂”的牌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打量着过往云烟。</h3><h3><br></h3><h3>哪像这山里老人,津津乐道于自己的尚未糊涂。</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h3>彭松山是名老兵,早年在部队干了六年,响应号召,回乡建设家乡,第一次见他时,是去他家回头看,征求他对村里扶贫工作的看法,他夸我普通话讲得好,我是第一次听人夸我普通话讲得好,也是我第一次在村里发现还有村民为扶贫的事忧心忡忡。</h3><h3><br></h3><h3>他说产业奖补资金最好集中使用,不能分散奖到个人,村干部要从长计议,确定适合村里发展的产业项目,追求规模效益,发展好村里的集体经济。奖补奖补,奖补完了就没了,集体经济好比源头活水,有了它,就有了清澈满渠的帮扶之水。</h3><h3><br></h3><h3>第二次见他时,他家门囗已挂上光荣之家的牌子。对于老兵,我一直心存敬意,他家不是贫困户,儿女们在外打拼,爱人身体不好,每年的治病费用都要上万元。村里公路硬化时抬高了路基,一到下雨,雨水顺势涌进家门,他给我们看洪水过后的水位、发霉的地板,我问他有什么困难,需要村里帮忙解决什么问题,他只是建议村里帮忙在公路旁边砌个挡水墙,下雨天不让家里进水就行。</h3><h3><br></h3><h3>面对因他人失误而给自己造成的不便乃至灾难,没有强烈要求,没有指责,没有索赔,心平气和,通情达理。</h3><h3><br></h3><h3>彭丁次夫妇七十多岁了,女儿一家是贫困户,他们不是。村里这种情况很多,儿女们结婚成家都要分立户口,名曰分家,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分的,房屋连同家具都是祖传的老古董,早已失去原有的光彩。分家分的是成家养家的责任,在村民看来,儿女们扛起了家庭的重担便是有出息。</h3><h3><br></h3><h3>每次问他对村里扶贫工作是否满意,他总是点燃铜头老烟杆,吧嗒吧嗒着嘴,美美地吸上几口,“满意““满意”地说过不停。</h3><h3><br></h3><h3>两囗子靠着女儿赡养,加上自己平常的小种养,生活清苦但也衣食无忧。</h3><h3><br></h3><h3>屋老但能遮风雨,能吃上肉和水煮鸡蛋,山泉水从竹管中汩汩而出庭院,女儿有政府帮扶着,这些都让他感到由衷地自豪,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比过去的地主老子还要好得多。</h3><h3><br></h3><h3>地主老子是彭丁次见过的最富有的人,生活胜过地主老子,这让老彭一天到晚有说不完的话丶使不完的劲。</h3><h3><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h3><h3>我从山中来,将回山中去,我在耗尽大半生时光后转身发现,我所有的情怀都不及这方圆数里的人,很多时候我们在星空之下只关心价格,只知花开,不知风所来,不像他们,能根据气质辨认每一滴雨水,每一缕阳光,地上的每一块石头和天上的每一颗星。他们是懂四季的人,冬天一过,便开始关心溪流,桃花,松针,竹节,星象和粮食,分封万物,堂上有雀与燕子一席之地,阡陌是花草的,豆归垄上,五谷食邑田间地点,高树啼鸟,竹间鸣蝉,蟋蟀鸣于草丛,早晚洒扫庭院,活在人间,春天有春天的样子,冬天有冬天的样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