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梦里一声汽笛,竟凄清如许。</p><p class="ql-block">多年后,在一个听不到火车汽笛的地方,我突然想起故乡的车站。</p><p class="ql-block">故乡在津浦线上,大清宣统年间就有了铁路,是周边县市人们走南闯北的必然节点。自豪的同时,我每每看到南来北往的火车,听到洪亮的汽笛,心绪也随之飘忽不定。远方就有崇山峻岭,大江大河。哪怕到火车站内看看列车运行图,也觉得那里有着理想,有着未来。那些列车时刻表上的终点站,比如三棵树,比如齐齐哈尔,令人心潮澎湃。</p><p class="ql-block">——明光站承载过我的理想。</p><p class="ql-block">刚上小学的时候,有时跟父亲回老家怀远过年,偶尔会从爷爷奶奶那里带些自种的农产品回来。为了躲避纠察队,我曾穿着一棉裤的黄豆回家——一路上走不动坐不得,又怕得要死要活。</p><p class="ql-block">——明光站终结过我的噩梦。</p><p class="ql-block">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学工学农,我们小组在火车站执勤。站里老职工教我们如何疏导交通,如何接车送车。大部分时间都在扫地。张站长看我扫得卖力,指引我一处可以看到外国人的地方。那时外国人只有在新闻简报电影短片里才可以看到。的确,我看到了一位秃顶的中年大鼻子,正站在窗前看风景。真是开了洋荤!兴奋之余,跑到另一个站台,叫上另一位同学,两人红着小脸,喘息粗气看着那个载着外国人的卧铺车厢缓缓离去。</p><p class="ql-block">——明光站打开过我的眼界。</p><p class="ql-block">还记得一九八五年开学季,我们几位为远赴池州的同学送行,买了站台票进站。清晨五点,天色未明,探照灯一扫而过,巨大的蒸汽机车山呼海啸一般过来。我们拥抱而别。那年,我们都离开了家乡,从此越走越远。</p><p class="ql-block">——明光站有我青春的友情。</p><p class="ql-block">我也被车站抓过。一次从大学学校回家没买到快车票,在蚌埠转车时跳上了一列快车。因为帮县医院带了副医疗器械,行动不便。在明光站出站时被工作人员拦下。我那次不像小时候那么害怕了。一屋子的农民工个个补票加罚款,却把我一人留到最后,让我补了蚌埠到明光之间的快车差价。我的学生证救了我。</p><p class="ql-block">——明光站给予我以宽容。</p><p class="ql-block">去国七年后,我头次回国是在上海坐的普快回故乡。车到南京长江大桥,我就坐不住了。车过滁州乌衣,我走到车门处,注视着那些熟悉地名:张八岭、三界、管店、金张 、小卞庄。低矮的土房、田里耕作的男人,公路上的拖拉机,漫山遍野的马尾松——一一从眼前掠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p><p class="ql-block">——明光站见证过我的悲欣。</p><p class="ql-block">再后来回国就不坐火车。2006年京沪铁路电气化全面改造成功。因为故乡的火车站硬件不符合停靠条件,最后一天就五趟普快停靠。看时间,无论从上海还是北京走都很不方便。我只好转机飞南京,再从机场坐大巴回家。铁路太不方便了。</p><p class="ql-block">直到去年底,明光站升级改造完毕,终于有条件通动车了。我好开心啊,又可以重温梦中的清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