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开时的心灵对话——佛国净土的启迪

林导

初夏时节，从中学时代历史课本中就知道的麦克马洪线开启了我的第三次进藏之旅。此时西藏空气清冷，仿佛回到了我们这里的早春，厚衣必须穿着，进藏就怕感冒，万一得高原肺水肿可能会有性命之虞。不过这里该绿的地方都绿了，虽然闻名天下的成片野桃花已经谢了，但满树白色的野山楂花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间，一丛一丛的，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沿路油菜花盛开时的大片艳黄，在藏地蓝天白云下显得格外醒目，色彩层次分明，也分外漂亮。当我们沿着麦克马洪线行进时，茂密的原始森林和初夏突然而至的及时雨，让我们感觉这里是湿润的江南。麦克马洪线其实只是地图上的一条线，看不见摸不着，是旧时的英国人麦克马洪留下的一条引起无尽争议的界线，并使我们和邻国有过一场残酷的流血战争，至今双方仍虎视眈眈。毕竟是一个江苏省和一个浙江省加起来那么大的地方，谁都丢不起老祖宗留下的土地。我们在原始森林里穿行，到处是蔓藤和倒下的树木，间或可以看见野猪和各种鸟类，云天雾地，流水潺潺。风景虽好，可看不见的麦克马洪线，和随处可见的军营，使我们隐隐感到这里紧张的气氛。

雅鲁藏布江发源于喜马拉雅山北麓，由西向东横贯西藏南部，绕过喜马拉雅山最东端的南迦巴瓦峰转向南流出中国境，进入印度后又在孟加拉与恒河相汇注入印度洋。当你乘着小艇在雅鲁藏布江上飞快滑动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一种依恋和感动，雅鲁藏布江对于藏族人民来说，犹如长江、黄河对于汉族人民，那是一条母亲河。整个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自然景观可以用“秀”来形容，大峡谷是山秀、水秀、树秀、草秀、云秀、雾秀、兽秀、鸟秀、蝶秀、鱼秀、村秀、人秀……再如大峡谷之山，从遍布热带季风雨的低山一直到高入云天的皑皑雪山无一不秀；茫茫的林海及耸入云端的雪峰给人秀丽的感受更如神来之笔。生于斯长于斯的众多生灵，更以其独特的形体和生命的活力迸发出秀丽的光彩。

雅鲁藏布江和尼洋河汨汨流淌千百里，看不见急流，也看不见奔腾，高山上下来的雪水，哺育了两岸的藏族人民，如画的景色让人目不暇接，生怕错过了一生难见的光彩。雪山、峡谷、草地、河流，到处绿树成荫，牛羊成群，当你融入其中的时候，你的所有感官都在随着一幅幅充满生命力的画面而跃动，心里由衷感到一种欣喜，一种陶醉，一种留下不想走的欲望。

传说中，发源于米拉山的尼洋河是"神女的眼泪”汇聚而成，河水清幽明澈，碧波见底。河畔林地、草甸和灌木不计其数，沿河徐行，有入桃源深处之感。初夏的尼洋河，充满了活力，树木的绿芽、油菜花的艳黄，和蓝天、白云、雪山组成了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从白天到晚上，从云起云涌到暮色苍茫，景像变幻莫测，我们驻足良久，不忍离去。

雅鲁藏布江、尼洋河、拉萨河，巴松措、羊卓雍措、纳木措、玛旁雍措，苯日神山、南迦巴瓦、希夏邦玛、冈仁波齐、珠穆朗玛，这些熟悉的地方，不用多说，很多人都知道它们的雄伟、壮观和美丽，有无数旅行家对此有过生动翔实地介绍。可是有多少人知道藏族人民心中的神性？正是这种神性，让西藏的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江河，每一个湖泊，都飘荡着五彩缤纷的风马旗，都堆起了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都被赋予神的称呼。在他们心中对这些山山水水传说了千百年的神的故事充满了崇敬，仿佛他们就依偎着众神在生活，他们是在众神的护佑下繁衍生息。那些美丽动人的传说又感染了很多很多到西藏来的人们！他们追寻到这里，就是想听众神的故事。相比之下，我们的山山水水也壮观也秀丽，可是少了这些神和佛的感人故事和传说，就像人少了内心灵魂一样，一个枯燥无味的躯壳缺乏了灵动和生气。这就是西藏的魅力！

作为“白云控”，我最喜欢西藏的云彩，大气磅礴，铺天盖地。这里往往是：早晨，雾气弥漫，昏天黑地。上午，云烟缭绕，细雨绵绵。中午，云开雾散，透出蓝天。下午白云苍狗，气象万千。我见过内蒙古大草原的云，见过大、小兴安岭的云，虽说也是壮观场面，但就是比不上西藏的白云。因为西藏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遥不可及的云朵，在这里仿佛触手可及。

西藏天空中的云，千姿百态，变化万千；如果你一不留神，它就会变成另一朵云，让你找不到它。它在碧蓝碧蓝的天空慢慢移动，一会躲在了山脊后，一会探出头来，有时会像一条龙，有时会像张着大嘴的兽，有时会像一艘在蓝色海洋里遨游的船。这云有万马奔腾的磅礴气势，又有那沙场厮杀的肃杀气氛。这云如姗姗来迟的万朵芙蓉，或如冉冉吹起的轻纱袅袅，或如倾泻万里的汹涌江流，神秘莫测，变幻无比。云开处，如被拉开的帷幕，越来越大，美丽蔚蓝色的天空，终于展开在大地上。

在西藏，自然景观美不胜收，无与伦比。可让你心灵感到最震撼的、久久不能释怀的，不是雄伟高大的布达拉宫，也不是金碧辉煌的大昭寺。不是那些神秘美丽的神女湖泊，也不是那些高耸入云、巍峨挺拔的雪山神峰，而是藏族的人文精神，是普普通通的藏族老百姓。在青藏公路和318川藏公路，我们常常可以看见一些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男女老少身穿皮围裙，手持两块木板，走几步就全身匍匐在地，然后站起来双手合十，然后再全身匍匐在地，就这样如此反复地磕着长头。哪里有五色的风马旗，哪里就有磕长头者，不管雨雪冰冻，不管身体是否有恙，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直到他们的目的地拉萨。即使你死在磕长头的漫漫路上，同行者也要敲下你的一颗牙齿带到拉萨，深嵌在寺庙的木柱上。

有一首藏族民歌是这样唱的：

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体量过来的，

白色的云彩是我用手指数过来的，

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样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像读经书一样掀过…

一切艰难险阻都化作了诗一样的民歌，美得深沉，这就是藏族人民的宽广胸怀和勇敢毅力。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置身于这样的人群中，你会慨叹生命中的坚韧和执着。在藏族人民心中，信仰之于生命，犹如青稞酥油茶之于生活。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他们很满足地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信仰在藏族人心中，如日月星辰一般常在。尽管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消瘦，生活艰难，但他们的眼睛里却光华闪闪。他们在看厌了尘世的烦庸后，往往更渴望一处静谧的山川，更希望在净土之上，菩提树下，谈论前因后果，将世事归入尘风，静守简单流年。于是我更加相信，世间所有的惑，主要是靠自己的一颗心去解。这颗心不能是迷乱的，不能没有方向的、没有目的的，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为朝圣，藏民们在几百上千里的路上磕长头磕得四肢溃烂、面额模糊而不停止；为朝圣，他们沿途乞讨为生，即便冻死饿死在朝圣路上也不后悔。也许我们无法理解、也没有毅力承受这种神圣朝拜之举的考验，但我们永远无法忽视朝拜者那颗虔诚的心。在他们面前，我等是多么的渺小，我为自己平时常常流露的一点点自尊、一点点傲娇、一点点优越而汗颜。

这对汉族人来说，信仰就是信仰，它可以与生活分开，与利益分开，可舍可弃。对藏族人来说，信仰就是他们的生活，甚至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有信仰的人，一路上虽苦但是幸福的。藏族百姓非常尊敬那些磕长头者，我在布达拉宫和大昭寺前亲眼所见，许多藏族人主动接济这些面露疲惫、跋涉千里、历经风雨和磨难而来的远客。磕长头朝拜的藏民是善良和坦诚的。磕长头者的身上看起来脏，可心是最干净的。我听说这样一个故事。在夏天雨后去拉萨的路上，你会经常看到许多磕长头的朝拜者在路上捡着什么。这些磕长头朝拜者是在捡路上爬动的蚯蚓，雨后有很多蚯蚓从地里钻出来，爬到路上。他们把这些蚯蚓一一捡起来，然后放到远离公路的草地里，是怕过往的汽车把这些蚯蚓碾死。

这个故事让我脑中想起了一句话：越是最虔诚最善良的人，越拥有神性。在西藏，有种信仰，就叫一生朝拜。因此，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世间的神，都是未来的佛。

大昭寺是藏民信众的佛土，那是因为大昭寺内供奉着文成公主当年从长安带去的释迦牟尼12岁等身金像。每天清晨，在一片雾霭朦朦中，寺前香火缭绕，众多信徒一步一个长头磕到大昭寺释迦牟尼这尊等身像下，就是为了表达他们对自己信仰的极度虔诚。有些信徒，终其一生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亲自到这座佛象前，祈求佛祖的庇佑。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信徒在这尊佛象前顶礼膜拜。信徒们虔诚的叩拜，磕每一个头都充满着崇敬，磕每一个头都浸染着信仰。

布达拉宫山脚下和大昭寺前的青石地板被信徒的身躯磨擦得象镜子一样光滑，那道道等身长的深深印痕，期盼着能将他们的身体在执著中变得圣洁。金色的转经筒长长排列着，每一个朝拜者经过时轻轻将它转动，嘴里默默诵经，期盼他们的灵魂在虔诚、崇敬中得到升华。我在布达拉宫和大昭寺都看到坛城，唐卡中也有坛城。记得我8年前第一次进藏，在八廓街买的第一张唐卡就是坛城，因为我感觉到它图案的神秘莫测。坛城分为三层，中层是人间，上层是得道升天的天堂，下层是必须经过六道轮回的地狱。人间的生者往生后是升至上层还是坠入下层，只看自己生前有没有一颗虔诚的心。上师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说：“真正的朝圣就是看到自己的内心。”一个虔诚的人既然会被人善待，他一定最能识得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得道者向我开启了对于信仰的笃信之门，让我知道，修行的路途遥远，只要坚持，定得始终。当我们自己遇到不幸的时候，我们对别人的不幸感受更加深切；感情的趋向不是分散，而是集中。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些藏民的行为举止是愚昧无知和自讨苦吃，岂知这是一种浅薄自私的唯利思维，一切思维和举止都从利益得失考虑。藏民们知道一些世人对他们的无知想法，可他们不卑不亢，无喜无悲。虔诚而淳朴的藏民们为朝圣而生，亦为朝圣而死，是一种对自然及信仰的绝对尊重与膜拜。两者相比，立显道德与人格的高下。

在西藏，总有人问我，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墓地？有没有看到坟场？我回答：的确没有！说完这些人们就会提到藏民的TZ习俗。是啊，很早就听说过TZ，去年在川西藏区色达亲眼看过一次TZ，那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心灵震撼与洗礼，至今久久不能平静。可这在藏族人眼里就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我在南京市对口支援的墨竹工卡县遇见一位从四川毕业回乡创业的藏族女大学生卓玛，按说她接受内地教育多年，很多观念都改变了。但是说到TZ，她坦然接受，并认为这是一种殊荣，只有功德圆满的人才能得到这种殊荣！从她言语中我才知道，TZ习俗源于佛经里一位叫摩诃萨青王子舍身喂虎而得道升天的故事。利他者得道，一个简单明了的道理。藏族人在往生后，把自己的躯体奉献出来，最后一次施舍芸芸众生，以求来世的正果，这比什么主义、什么思想都来得彻底、干净。我在去埃及期间，曾谈论过古埃及人的生死观，他们用制作木乃伊的方式保留躯壳，以求灵魂将来回归时，有一个容身之地，他们是为了复活。藏族人也一样，很早就有灵魂观念，即认为人类自身是双重构造，人死后肉体即与灵魂分开，而灵魂是永不灭的。但他们不要躯壳，认为那是无用的，莫如施舍于其他众生，他们把这看作是人生最后一件善事。藏族人的信仰是：人死后的灵魂，可因生前的善恶或升天为菩萨，或重新投生为人，或转生为牛、羊、猪、狗，甚至成为饿鬼，堕入地狱。此生的恶就会得“来世”的恶果，此生的善就会得“来世”的善果，因此藏族人特别注重此生的行善，哪怕是到了最后的关头，都不会忘了行善积德。这就是我上面说的坛城的意义，就在于警示每一个信众要行善除恶。佛教的十善业中的第一条就是“不杀生”，同时还提倡“放生”，要求人们要以慈悲心肠行放生之道，这样做即可得长命之业果。西藏的雪顿节最初就是源于戒杀生的纯宗教活动。可供朝拜的种种神灵，神山圣湖，寺院古迹，都是朝圣的对象。在民间，有些牧民见佛就拜，见塔就转。在西藏，人们心甘情愿地供养着喇嘛，他们的地位至高无上，人们相信喇嘛是引导他们进入佛道的唯一导师。子女出生要请喇嘛命名，男女婚嫁须请喇嘛占卜，患病要喇嘛医治，人死后要喇嘛念经。而喇嘛们也刻意修炼，希望成得道高僧。色达佛学院就是一个喇嘛修炼之地，一片红色的世界占据了半边天日。西藏人不求今生求来世。

我在西藏期间，因为别人推荐，曾两次翻阅了索甲仁波切的著作《西藏生死书》，回来后再次认真拜读了这位活佛、上师的心灵之声。索甲仁波切，1947年出生于甘孜，是西藏宁玛派大圆满喇嘛。他于1971年前往英国的剑桥大学研读比较宗教学，并于1974年开始于西方弘法。仁波切把将佛法弘传到西方，视为毕生的志业，因此写出《生死无惧》，使人们能够了解佛法，并与日常生活相结合。他讲法清晰，亲切幽默，并能跨越宗教、文化和种族。日后他又写出了影响几代人观念的巨著《西藏生死书》，将生与死的相续事实，简练科学的展现给了世人，让无数世人从中找到了生命的答案。“身为佛教徒，我把死亡当做是正常的过程，只要我还活在这个地球上，必然会发生死亡这个事实。在我知道逃避不了死亡之后，就看不出有什么好担忧的了。我宁可把死亡看成是衣服穿破了必须换件新的一样，而不是终点。我们大多数人自然都希望死得安详，但如果我们的生活充满暴力，如果我们的心总是被愤怒、执著或恐惧等情绪所控制，我们显然也不可能奢望死得安详。因此，如果我们希望死得好，就必须学习如何活得好：如果我们希望死得安详，就必须在心中和日常生活中培养安详。”

有学生问索甲仁波切，这本书出版后，你有什么期待？他回答：“我希望每个人既不怕死，也不怕活；我希望每个人死得安详，死亡时能够得到最有智慧、最清明和最温柔的关怀；我希望每个人通过心性和实相的了解，找到究竟的快乐。”

仁波且其实是总结了上千年藏族人民的生死观，而写出了《西藏生死书》这样的鸿篇巨制，他代表了藏族人的精神风貌和美好品德，豁达开朗的对待生死，只求得到来世的幸福。

我在西藏期间，正是狼毒花盛开的季节。一路上，特别是在雅江河谷一带，到处都是一片片美丽的紫色。起初我没有在意，后来越见越多，就问当地人，得到的回答是狼毒花，好厉害、好侠义的名字！因狼毒花有毒，可能有很多人觉得有点可怕，但是从荒漠里走来的人，看到它，便看到了希望，它能够在最恶劣的环境下顽强生存，并奇迹般地开花结果，而且非常漂亮。狼毒花用法得当还有很大的药用功能。狼毒花的顽强，就是一种惩恶扬善。对坏人来说,狼毒花是很可怕的毒药!对好人来说,狼毒花是一种希望!是治病的救星!

耳朵里听着藏族歌曲“我们好好爱”，望着车窗外的高原美景，我细细思考着一路所见所闻旅行。第三次到藏区来，并不仅仅只是欣赏这里无与伦比的美丽风景，还希望思想能够得到开悟，从藏民最简朴的行为中得到生与死的启迪。为此，我忍受着一路高原反应的头疼、恶心、心悸、失眠和腿部旧疾的复发。从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回到拉萨的那天夜里近11点，我忽然感觉心悸气短，浑身难受，坐卧不安。在孤立无助的情况下，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要求总台给我安排吸氧，然后跑进厕所干呕了好一阵子。由于难受，一夜迷迷糊糊只睡了一两个小时。此时我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源于这些天拜多了寺庙、神山、圣湖，佛力的加持，福报的回向，我终于挺了过来。早晨起来后虽然不想吃早饭，但按计划去了布达拉宫，行程结束时虽已精疲力竭，精神状态却好了很多。经过这一次磨难，我更加深了西藏人对生与死的认识，加深了对于人心、人性的认识，把昨夜的痛苦经历看作是人生中的一次劫难，是对自身孽障的一次清理。我在想，人是不是和美丽的狼毒花一样，也有两面性？既有利人的一面，也有损人的一面；既有宽容大度的一面，也有自私自利的一面。

离开拉萨的那天下午，我们沿着拉萨河前往贡嘎机场，汽车一路开过去，山边不断有狼毒花的紫色跃入眼帘。我闭上眼睛，在西藏这些天的一幕幕场景浮现出来，心里默默思考和祈祷，希望得到上师的智慧启迪。

大慈悲、大智慧、大圆满的活佛上师：西藏是众佛修法的地方，当狼毒花盛开在这神山、圣湖边的时候，我等愚昧混沌之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西藏，祈求上师的开示，揭开生命的真相，给予我们死亡后的希望。

上师问：你相信今生之后还有来世吗？

我：我不知道。

上师：如果人们相信今生之后还有来世，他们的整个生命将会全然改观，对于个人的责任和道德，也将了然于胸。

我：否则呢？

上师：如果人们丝毫不相信今生之后还有来世，必然会创造出一个以短期利益为目标的社会，也不会对自己行为的后果多加考虑。我们已经创造出一个残暴的世界，一个很少真正有慈悲心的世界，难道上述心态不是主因吗？ 我：那么人真的有来世？

上师：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来生的无知，正威胁着一切生命。并没有谁教导人们死亡是什么，该如何死去，也没有人给予如何死后的希望，揭开生命的真相，年轻人接受各种各样的教育，对于生命整体的意义和与生存息息相关的主题，却茫然不知。然而佛法的基本讯息却是，如果我们预做准备，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将有很大的希望。佛法告诉我们，证得惊人而无边无际的自由是可以在现世做到的。这个自由，让我们可以选择死亡，并进而选择再生，对已经做了准备和修行的人来说，死亡的来临并不是失败而是胜利，是生命中最尊贵和最光荣的时刻。

我：可是我知道，现在世界上有一部分人相信有来生，但也有一部分人不相信有来生。我们应该如何选择？

上师：如果是你，该如何选择？

我：我宁可选择相信！毕竟这不至于坠入永久的黑暗。我们对于短暂的人生也没有了悲观情绪，因为还有希望。

上师：有两种面对死亡的不同态度，一种把死亡当作避之不及的事，另一种则把死亡当作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两者完全不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啊！不仅仅只是佛教，世界上最伟大的精神传统，当然包括基督教在内，都清楚告诉我们，死亡并非终点。它们也都留下来世的憧憬，赋予现实生活神圣的意义。然而尽管有这么多宗教的教义，现代社会仍是一片精神沙漠，大多数人认为这一生仅止于此，对于来世没有真正或真诚的信仰，因此大多数人的生活缺乏任何究竟的意义。

我：我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如果我现在选择了相信来生，将彻底颠覆以往的许多观念，时间还来得及吗？

上师：生活节奏如此紧张，使我们没有时间想到死亡。为了拥有更多的财富，我们拼命追求享受，最后沦为它们的奴隶，只为掩饰我们对于无常的恐惧。我们的时间和精力被消磨殆尽，只为了维持虚假的事物。生命就被如此虚度，除非有重病或灾难，否则我们不会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我们甚至不曾为今生花过太多的时间思考。想想有些人经年累月地工作，等到退休时才发现自己已年华老去，濒临死亡，结果手足无措。尽管我们总是说做人要实际，其实是无知，而且常常是自私而短视。我们的眼光浅显到只注重今生，到头来坠入骗局，现代社会中无情而具毁灭性的物质主义便是由此产生。没有人谈死亡，没有人谈来世，因为人们认为谈及它们会妨碍世界的“进步”。如果我们最希望自己活得真实并继续活下去，为什么还要盲目地认为死亡是终结呢？为什么不尝试探索来生的可能性呢？

当禁锢思维的冰面被上师的话语炸出裂痕，许多之前没有过的想法喷涌而出，我似乎理解了西藏人的坚韧和赤诚，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看起来衣衫褴褛、饱经风霜，但是他们对于生与死的认识比我们更深，对于今生与来世的认识比我们更透，因此生活再艰难再痛苦却心安理得，因为他们心中有希望。我等对后世无望的俗人与之相比，多了许多虚伪、自私、利己、妒忌、仇恨、贪婪。藏族人物质生活贫穷落后，可精神世界繁花似锦。我等丰衣足食，却是精神乞丐。再次重复前面说过的一句话：修行路途遥远，只要坚持，定得始终。

都说西藏是一种“诱惑”，我的老朋友刘建凌兄10次去布达拉宫，4次去珠峰大本营，可谓透彻心扉。我第三次来这里，本是为了解惑的，结果反而被“惑”得更深了。那些神山、圣湖，那些数不尽的风马旗和玛尼堆，那些朴实无华的藏族人都将渐渐远去。我憧憬，我希望，期待不久的将来再次来这里接受雪山、圣湖和人文历史的精神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