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听雨轩

　　

炎炎夏日，繁茂幽深的林子里，总是回荡着缕缕清脆的蝉鸣，那是蝉在为炽热奔放的夏奏响颂歌。

蝉外形俊逸，鸣声嘹亮，古人认为其以吮吸清露为生，实则是吸食树枝汁液。蝉谐音“禅”，寓意着清高、通灵和高洁，正因如此，众多文人墨客将其写进诗词歌赋之中。

就像虞世南的《蝉》：“垂穗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借蝉喻人，展现古人的高洁品质。由此可见，蝉从古至今一直深受人们的喜爱。

在老家那片土地，人们称蝉为“蛣蟟”(jieliao)，而蝉的若虫则被称为“蛣蟟龟”“神仙”。蛣蟟龟身披褐色的“盔甲”，头顶竖着两根毛茸茸的触角，两侧镶嵌着如玉石般晶莹的黑眼睛，下面长着大头针似的尖嘴巴。两条前腿粗壮有力，四条后腿细长柔弱，全都布满了细小的倒刺，用于破土和爬树，宛如一颗生了腿的“落花生”。

夏季，倘若你悠然漫步在一个充满蝉声的树林，俯身仔细寻找一番，某个细微的洞口极有可能就是蛣蟟龟的“家门口”。它的洞口呈圆形，大小犹如米粒，土盖轻薄，四周干净整齐。它常被人们误认作蚁穴，蚁穴洞口更小，土盖厚实，蚂蚁进进出出，洞口旁往往遗留着各种昆虫尸体和粮粒碎屑。经验丰富的人，会依据洞口的特征，来判断是否为蛣蟟龟的洞穴。确认之后，可以用一个树枝尖或指甲，轻轻扣掉土层盖，下面就会露出直径约一厘米的洞穴，蛣蟟龟多半在里面猫着，小家伙见到阳光照进来，惊慌失措，前爪胡乱挥舞，想要往洞穴深处逃窜。这时你迅速伸出树枝放到蛣蟟龟的前爪跟前，它不明就里，两个爪子紧紧钳住，只要顺势一带，它就乖乖地成为你的俘虏了。倘若动作慢了，它就会“跳井”，落入洞穴深处，逃之夭夭，那便无计可施了。

盛夏时节，雨水倾盆而下，犹如瓢泼一般，大地万物都沉浸在雨水中。鸟儿们瑟缩在窝里颤抖，七星瓢虫躲到庄稼叶子下面，蝴蝶生怕淋湿了它们漂亮的衣裳，早已不见踪影。总之，除了哗哗的雨声，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寂之中。此时，蛰伏多日的蛣蟟龟在地下，听到了外面雨水的呼唤，不禁兴奋激动起来，它那坚硬的前爪不停地挥舞，一点点清除被雨水浸泡后变得松软的土块，奋力地向上攀爬。为了这破茧而出的一刻，它足足等待了四年之久！

四年前的秋天，黑灰色的雌蝉历经约 60 天的短暂时光，便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它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把“卵宝宝”托付给了树枝，而后悄然逝去。即便已然离世，它依然紧紧守护着那根树枝。淫雨秋风过后，它与枯枝一同坠落到大地，可秋蝉依旧保持着呵护的姿态。

此时附在树枝上的蝉卵，已在阳光下孵化成虫，极其微小，肉眼难以察觉。它随之潜入地下，开启了长达四年左右的地下生活。我曾在果园里，用铁锨挖出过幼虫，它如花生米般大小，蜷作一团，浑身沾满泥土，全然没有若虫威风凛凛的“大将风范”。幼虫依靠其针型口器，吸食大树根部的汁液。它与蚂蚁、蚯蚓甚至老鼠为邻，别的小动物们能够随意出入洞穴，而它在这数年的光阴里，只能待在地下。没有阳光，没有声音，实在难以想象它在洞穴中，是如何忍受这般长久的寂寞与黑暗，或许这便是蝉在阳光下不停欢歌的缘由吧。

蝉的天敌众多。在雨后的夜晚，蛣蟟龟历经千辛万苦刚刚爬出地面，危险却如影随形。往往有的还未来得及感受次日和煦的阳光、徐徐的清风，就被眼尖的鸟儿、馋嘴的猫儿、肥大的硕鼠等其他动物捕获，成为了它们的口中美食、腹中之物。

其实，蝉最大的天敌当属贪吃的人类。蛣蟟龟是美味珍馐，北方人对其青睐有加。将它们洗刷干净，用盐水腌制 5 天左右即可。烹饪方式多样，有油炸、油煎、蒸煮。炸金蝉最为美味，看起来金灿灿、黄橙橙；闻起来香气扑鼻；吃起来外酥里嫩，尤其是背部的肉质嚼劲十足，令人食指大开！蝉全身皆是宝，它不但味道鲜美，而且蝉蜕还有祛风解热、解除痉挛、治疗风热感冒的功效。

当夕阳西沉，夜幕降临，人们开始外出捕捉蛣蟟龟。他们手持手电筒照明，一束束宛如探照灯般的亮光，不时地划破夜空。晚上八点左右是捕捉的黄金时刻，太早它还未爬到树上，在地上难以寻觅；太晚它已爬到树梢，即便使用竹竿也难以够到；此时它正爬到树上离地一米左右的位置，最容易被发现。捕捉蛣蟟龟有时也会闹出笑话，由于蜣螂与它外形相似，碰到粗心之人会把蜣螂也放入盛放蛣蟟龟的小桶之中，待到第二天清晨才赫然发现一个臭不可闻的“不速之客”，在里面张牙舞爪地滥竽充数。

那些侥幸逃脱的“幸运儿”，爬上树梢，积蓄力量。它背部的外壳裂开一道缝隙，先探出脑袋，再挺出身体，经过一小时的艰难挣扎，终于褪下蝉蜕。新蝉通体发红，蝉翼嫩绿透明，腿部细长。时间一长，身体变黑，蝉翼发黄。次日清晨，它们开始鸣叫，此起彼伏，声声不断；时而高亢嘹亮，仿佛在为成功蜕变的“幸运儿”们欢呼；时而低沉呜咽，又好似在为昨夜不幸罹难的“兄弟姐妹”们哀泣！

如今，由于人们追求新奇美味，对野生动物肆意捕杀，许多物种已经濒临灭绝。蝉也未能幸免，它们大多成为了人们的盘中餐，现在已经很难再听到群蝉齐鸣的“交响乐章”了。不知道那些只为满足口腹之欲，造成如今这般局面的人们，内心作何感想？难道非要等到只能在回忆里或者自然博物馆中，才能寻觅到它们的踪迹时，我们才会幡然醒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