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的回忆

老张

美篇号：253068





　　今天，粮票已经成为个人和博物馆的收藏品，它在新中国历史上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从1953年起，在长达40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历史的舞台上占据着统治地位。

伴随着新中国的成长、发展，粮票最终被取消了，但是它留给我的记忆却是刻骨铭心的。

对于我们这些上世纪50年代出生和生活在大陆的人来说，可以说，在物质极其贫乏的年代，粮票就是我们的命根子。那时侯，北京虽然是首都，但是居住在这里的老百姓光有钱不行，没有粮票这东西，注定要挨饿。也就是说，没有粮票控制着，社会局面不可想象。

　　北京市市镇居民粮食供应证，老百姓俗称“购粮本”。

　　购粮本首页

　　购粮本说明页

我小时侯和当时大多数人家的孩子一样，由于粮食不够吃，常饿肚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记得当时还到处流行着“社会主义好”的歌曲，认为这就是社会主义了。那时除军队之外，城市居民实行每人每月按年龄和工种发放粮票，凭粮票到粮店购买粮食。当年，许多人家每月总是盼着早点发下月新粮票，然后拿新粮票和别人换点当月的粮票用。

　　 购粮本登记页

我记得，那时每月25日发粮票，大家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每当粮店的老孙头身穿白大褂手里提个小木箱子，笑眯眯地走进院子，招呼一声:“发粮票啦！＂大家都象见了最亲的亲人一样，邻居们争着把老孙拉进自己家，忙着请他上座，热情地倒上一杯水，关心地问寒问暖。孩子们也围上来了，老孙头也丝亳不客气，端着架式，坐稳了椅子，慢悠悠地掏出眼镜，笑着说:“孩子们，都给我一边玩儿去！出了错谁负责?＂孩子们一哄而散了。

之后，他打开小木箱子的锁，开始发粮票了，各家的大人们互相谦让着，依次排着队。记得粮票是按每家总定量配给60％的粗粮、20％的糙米、20％的白面，我们在窗外望着老孙头庄严神圣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他总是认真地给每家一张张的数着粮票，那感觉，就是最幸福的时刻来到了。

　　 粮油标准登记表

上面的栏目设计为：姓名、儿童出生年月、性别、工种、粮食定量标准等。

　　 一般人看不懂的文字

每次帮着家长去买粮食，丝毫也不敢怠慢，唯恐事儿干不好，大人还总要千叮咛万咐:“拿好钱、粮本、粮票，路上别贪玩儿！早点回来！”粮店里，木制的大柜子一字排开，柜子里分别装着白面、玉米面、糙米等。买粮食的时候，要把粮本、粮票恭恭敬敬地递给售货员。

收过钱、粮票，他会翻开本子写上一般人看不懂的奇怪的数字。然后，售货员熟练地用铁簸箕撮起粮食放在磅秤上，我总是紧盯住称上的数字，恐怕他少称一两一钱。当售货员习惯地喊一声：“撑好口袋！倒了！”随之，他恰到好处地摇晃着铁簸箕，通过一个大漏斗，开始倒粮食了。看到粮食絲毫不差地统统倒进口袋，我オ小心地扎好口袋，背起来回家了。

　　 那个年代的粮店设施

一排木制的粮柜，分别装着米、面、粗粮等，木柜上安有铁皮制的大漏斗及台称。

　　木柜上安有铁皮制的大漏斗及台称。

　　 天津市居民粮食供应证

进入物质极端匮乏的＂三年困难时期＂(若干年后我オ知道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造成的)，凭票购买的不仅仅是粮食，各种票证更到了无所不包的地步，如油票、鸡蛋票、布票、锅票、棉花票、肥皂票、香烟票等等。之后，国家又发明了工业券，凭工业券购买的有茶叶、日用品、手表、自行车、缝纫机等。而实际上老百姓家收入都比较低，只是维持生存有饭吃饿不死就行，哪里还吃得起鸡蛋、猪肉……？更谈不上喝茶、买不必须的日用品了！

　　鸡蛋票

　　北京市居民购货证（俗称副食本）

那时，每家还有一个副食本，实际上只有在春节时オ能用它买几两花生、瓜子、二斤豆腐。总之，凡是吃穿住用的方方面面，票证严格地控制着人们的欲望，把大陆人纳入了統一的分配制度之下。

　　生活越来越困难了，粮食越来越重要了，粮票也显得弥足珍贵，孩子多的家庭一般都不吃细粮白面，20%的面票都和别人家商量着换成粗粮票了。我记得，大多数人家都要想办法挖点野菜啥的，城里人去挖点野菜，也通常要走上十多里路到城外去找，能吃上点野菜在当时也是一种奢望。一次，家人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去郊区北太平庄挖野菜，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路上颠簸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腿脚都麻木了，鞋子丢了都没发觉。

　　要命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停课搞运动，1968年12月22日，毛泽东又发出了“伟大指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各地的同志要欢迎他们去。”当时，山西知青办的人来我们学校介绍情况，对学生们说，他们那儿圆白菜有洗脸盆大，粮食亩产一万斤。对长期挨饿、家里孩子多、无法就业的学生们来说，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为了给父母减轻生活压力，我也在劫难逃，没有任何出路，12月28日被迫来到了山西省北部黄土高原下乡插队，当时我们这些没有文化的学生们还被人送了一个好听的外号，美其名曰：“知识青年”。

　　 猪肉票

从县城到插队的村子，没有公路，不通汽车。我们冒着大雪坐在大车上，天寒地冻，老乡们穿着老羊皮袄，我们穿着单薄的棉衣，一会脚就冻木了，时不时要下车走走。60多里地，沟壑纵横，到处是黄土地，一会下沟一会上坡，雪越下越大，渐渐地掩盖了道路，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

天慢慢地暗下来，这时我的心也暗下来了，我想，自己人生的坎坷之路开始了，心也不由地沉重起来，不知道人生何处是出路？何处是归途？

我们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们，从早上下火车，一路上没有吃饭，也没喝一口水，直走到天黑才到插队的村里。

后来我们オ知道，那里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当地老乡们说：亩产万斤的只有这儿的黄土！！那里土地贫瘠、寒冷干旱，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地区，农民本来就很穷，吃不上穿不上，也并不欢迎我们去。粮食少，我们没吃过主食，天天吃的是小米稀粥煮土豆，没油没盐，饭、菜都是吃土豆，有时甚至吃谷糠。土豆这东西就是我们的主食，顿顿吃、天天吃，连咸菜也没有，只有少量的酸胡罗卜，吃多了胃酸。后来我因营养不良，干活又累，一病不起，最后病退回城了，回城后很长时间里不吃土豆，看见就反感。

　　全国通用粮票在当时是最受欢迎的，因为这里面含有一定百分比的油和细粮。当时还有“半两”的粮票，不知这25克粮食怎么称，又能做出什么吃的来。

　　当年中国人与天斗，与地斗，与美帝苏修斗，还要时刻准备打仗。记得插队期间，一次被派去修所谓的什么“战备公路“，走了一路饿得不行，直觉得头晕眼花，血压升高。

路上很少见到商店，也没有一个商店卖任何食品。最后到火车站オ遇到一家卖饼干的。再看那饼干，灰黄的颜色、粗糙的模样、不长不方的形状，像一块块水泥渣滓。虽然那掺杂了不知什么东西的、粗粮制作的所谓饼干，难以让人下咽，但是身上仅有的二两粮票救了命，令人至今难忘。

我深刻地感觉到生命在饥饿面前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尊严，一钱不值！

　　回北京探家时，知青们没钱没粮票，要先去公社卖自己的口粮，換了粮票带回家，不然家里没有你的粮食吃。每次去卖粮，都要经过七沟八壑的黄土地走上十多里路，换了粮票后，总是小心翼翼地放在紧贴心口的衣袋里，尤其是全国通用粮票，真把它看成命一样。

　　面黄肌瘦的人们在粮店外排队等待

　　 凤阳县小岗村

1978年秋收后，准备出门讨饭的安微省凤阳县小岗村18位农民，为了吃饱肚子，冒着生命危险，秘密地签下一份协议，他们把属于集体的土地承包到户，由农民自己决定怎么种粮食，按承包土地的数量，向国家交税后，剩下的粮食归自己。第二年，他们就结束了20多年吃救济粮的历史，祖祖辈辈种地的人刚开始吃上饱饭了。

同样是这块土地，同样是这些庄稼人，而前后竞有天壤之别，这件事成为我国农村改革开放史上悲壮的一幕，也给人留下太多的思考……。

　　在土地承包书上秘密按手印的小岗村农民

《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初至武帝即位，由于国内政治安定，只要不遇水旱之灾，百姓总是人给家足，太仓里粮食于陈陈相因，致腐烂而不可食，政府库房有余财，连串钱的绳子都朽断了。

2000多年前，在当时生产力十分低下的情况下能达到这种水平，令人感慨。

　　按着红手印的土地承包书，如今已被收藏进国家博物馆

中共十ー届三中全会之后，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实行，老百姓生活的物质慢慢丰富起来。20世纪80年代后，城市居民虽然还是以粮食为主食，但是副食增多了，到90年代初，老百姓开始能吃饱饭了。直到有一天大家传说要取消粮票了，我还不太相信。

终于在1993年，一直作为老百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第二货币”粮票，在完成40年的神圣使命后，正式＂下岗”了！如今，不经意间留下的几张粮票、购粮本、副食本、工业券，已经成为文物，见证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过年了，一家人难得吃上一顿饺子。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新中国成立也62年了，中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各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而最大的变化就是人们不再饿肚子了。如今，粮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卡多了，银行卡、购物卡、电话卡、健身卡等等名目繁多纷纷登堂入室。粮票的废止，意味着国家的进步，经济的发展，老百姓真切地感到过上了温饱的日子。

经历过这段历史的人，永远忘不了对粮食的渴望，对粮食，我始终是敬畏的。

20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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