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的家乡在湖北的丘陵地带,那里的人们把端午节叫做端阳节。家乡既不临江也无大河,所以小时候根本没机会见到龙舟。至于粽子,也因为经济条件所限,没机会吃到。</h3> <h3> 粽子是用糯米做的,地处偏远的农村,要买点糯米实在不方便。我们那个小村地处偏远的三镇交界处,到最近的镇上去一趟要走十五里土路,所以村里人一年也去不了镇上几次。</h3><h3> 我记得那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糯米,家里会将糯米蒸熟,一部分用来裹肉丸,做糍粑,剩下的糯米风干,做成阴米。</h3><h3> 晒干后的阴米一粒粒晶莹剔透,适合长时间存放,最适合用来煮粥,放上一点油和盐,什么下饭菜都不要,可以吃上几大碗。</h3> <h3> 每年端午节,天上的太阳晃得耀眼,人呆在屋子里都会热得流汗,只好去到门外的树荫下,那里总归会有点风吹来,虽然也带着热气。</h3><h3> 不远处,刚刚拉车犁地立下汗马功劳的老牛匍匐在树荫下,眯缝着眼睛,嘴里不停咀嚼着。黄狗趴在屋檐下无精打采,看到有陌生人走过,也懒得搭理。</h3><h3> 主人刚刚经历了农忙——收获了冬小麦,又在土地上插上了水稻。柔弱的秧苗不怕狠毒的太阳,他们在阳光的炙烤下茁壮成长。这几日父亲母亲七点多才起床,不像农忙时节,每天四五点钟就要起身去忙,连午饭也要在地里吃。</h3> <h3> 一连二十多天,手握镰刀,一刀刀割下漫山遍野的麦子,然后再翻地、蓄水、整地,直到水田里烂泥如稀汤般松软均匀,才又全家老小齐上阵,一个个佝偻着腰,任由白花花的太阳晒着脊背,手捏秧苗,一株一株插到整好的水田中。</h3><h3> 农忙时节劳累、辛苦,让人倍感做农民的不易,因此,父母吓唬我们这些小孩子,“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只能回家种田了!”</h3> <h3> 今天是端午节,父亲也没打算闲着,他要到刚刚种下的稻田里去拔杂草,顺便逮几条黄鳝回家。在我们老家,端午节不能缺少黄鳝烘老黄瓜这道菜。</h3><h3> 吃过早饭,父亲带着一顶晒得发黑的草帽,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出发了。我在家没事,也戴了一顶草帽,跟着父亲去稻田拔草。</h3><h3> 来到稻田边,父亲拿出一根约一尺长的铁丝,铁丝一端有一个木柄,另一端有一个倒勾,上面放着诱饵——蚯蚓。父亲沿着稻田边上慢慢观察,我们俩都轻手轻脚,生怕有异响惊扰了黄鳝。</h3> <h3> 稻田里的水很清很浅,父亲不时地拨开田埂上的野草,观察泥地里有没有小孔洞,如果有小孔洞,而且在周边还看到有小气泡或者小浅痕,那十有八九就是鳝鱼的老巢了。</h3><h3> 手持钓鳝鱼的铁钩,轻轻地从洞口往里面送,黄鳝会被蚯蚓的腥味刺激,猛然一口咬住铁钩,这时只需紧握铁钩往外拉就好了。</h3><h3> 大黄鳝一条一两斤重,遇到生死关头,当然会拼尽全力挣扎,所以将黄鳝拉出来后,要迅速用竹笼将其收入囊中。</h3><h3> 父亲在水库边长大,抓鱼摸虾绝对是一把好手,不一会儿,竹笼里就装了五六条黄鳝,足足有两三斤。</h3><h3> 随后我们在水稻田里拔了一会儿草,大概十一点左右,我们就带着战利品凯旋了。一路上,田埂上还有端阳节的礼物等着我呢。</h3> <h3> 那就是俗称的端阳泡子,也就是野草莓。在绿油油的一蓬植株上,有不少白色的小花,一些蜜蜂在花朵间来来回回忙碌着。</h3><h3> 花开过的枝头,挂满了或青或黄或红的果实,只有那些红红的才能吃。那都是上苍送给农村孩子的端阳节礼物啊。</h3><h3> 那些红红的泡子仿佛一顶红色的宝盖,晶莹剔透,泛着梦幻般的光芒。它由一粒粒“小鱼籽”样的红果肉排列组成,只需轻轻一碰,就主动掉落在我的小手中,不用洗也不用擦,多么干净和甜美呀。</h3><h3> 往嘴巴里一放,甜甜的,略带一丝酸味,轻轻咬一咬,便化了。不一会儿,我的手指尖,嘴唇上,都涂上了鲜艳的红色。这是大自然送给农村孩子的端阳节馈赠。</h3> <h3> 回到家,父亲杀好鳝鱼,母亲切好黄橙橙的老黄瓜,放上两片腊肉,加上豆瓣酱,不一会儿,整个家都弥漫着让人垂涎的气味。</h3><h3> 父亲又从屋后采了一把艾蒿,用细绳子拴了,挂在大门两侧,祈求全家平安顺遂。农村随处可见的艾草,因其特殊的草药味道,被人们赋予了驱魔和康健的神奇功能。</h3><h3> 随后,一家人围坐在小桌边,吃着黄鳝烘黄瓜,吃着咸鸭蛋,开心地过起了端阳节。</h3> <h3> 我初中时就离家到镇上念书去了,关于端午节的记忆从此再无新增。</h3><h3>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不知如今关于端午节的记述有多少是真实发生过的,也不知还有没有故事依然封存在记忆深处,不知它们会否在某一天醒来。</h3><h3>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幸运的是,我今天已经用文字定格了一部分美好的记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