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

观海听涛

清晨，看到菜市场里大筐小筐黄橙橙的杏子，我便跟几位卖杏儿的老乡攀谈了起来，知道他们来自南部山区。我问他们今年杏儿长得怎么样，他们说，你看这杏儿已开始熟了，那些挂在树上单个的杏儿像小灯笼，那些一簇簇一串串的像火把。金黄的杏子、深绿的杏子、橙红的杏子，交相辉映，可好看了。我问他们今年的小麦长得怎么样，他们说，去年冬天下了几场雪，今年春天下了几场雨，虽不大，墒情还不错，小麦长势还可以，已经熟了，满地金黄，也就在这几天开镰了。这让我想起了“杏儿黄，麦上场”的谚语。

我被几位老农叙述的景色迷住了，想亲临其境领略一下田园风情，于是乘上了通往南部山区的公交车。只见远处山地的麦田，麦穗儿扬起高昂的头，在微风的吹拂下，相互拍打着，此起彼伏，发出嗦嗦的响声；山下泊地里的麦子黄中带青，互相磨擦着，趾高气昂，粗壮的麦杆上挑着蓬乍乍的穗头，沉甸甸的压弯了腰，那密密匝匝的麦芒，纠缠着缕缕夏日的阳光，熟得那么欢畅，深沉，像串串金色的汗珠，像无边的金色海洋……远山如黛，郁郁葱葱，紫色的樱桃，金黄的杏子，翠绿的桃子，各种各样的野花，这简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田园风景画，令人振奋，令人陶醉。

又到一年麦收时，乡间的空气里一定到处弥漫着成熟小麦的焦香，一台台威风凛凛的联合收割机一定开始在乡间的公路上往来穿梭。远离家乡居住在城市一隅的我在夜晚竟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麦秸垛垛”，“麦秸垛垛……”仿佛看到沉甸甸的麦穗低头映衬着田野，农家人载着丰收的希望，带着欢声笑语，谈着惠民政策开始忙碌起来。布谷鸟的叫声把我带回了遥远儿时年代的麦收时节，也让我想起了白居易老夫子的《观刈麦》，“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儿时年代的麦季，那时没有联合收割机，所有的小麦都靠人用镰刀一镰一镰的收割。每当收麦子时，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仿佛是参加一次大突击战。凌晨四点多，便早早地拿着镰刀下地了，刚到田间，就见男女劳力如同整齐列队冲锋陷阵的士兵一样，在小麦地头“一”字摆开，挽起袖口，伏腰持镰，有蹲有躬，低头向前。锋利的镰刀便开始了它的工作，滚滚麦浪在眼前晃动，金黄色的麦穗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黄里透白的光。他们挥动着镰刀，左手把一片麦子齐刷刷搂在怀中，右手的镰刀成弧形状一扫而过，一抱麦子便躺到在脚下。麦田里镰刀割麦子的“沙沙”声此起彼伏，一会就把麦田豁开了一道道口子，口子在不断地扩大，他们的身躯起伏的往前探着，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随着他们那把镰刀的挥舞，一垅垅金黄的小麦慢慢倒下，不多久，田地越来越空旷了。尽管麦芒扎得他们胳膊满是血丝，尽管毒辣的太阳把他们晒得满脸通红，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割麦子的劲头，他们尽情地流着开心的汗水。

马车拉、小车推，终于把地里的麦子运到早已准备好的打麦场上，打场的人就忙着卸车，轧麦秸，晾晒，码垛。在我的记忆里，那时虽没有联合收割机，却有苏联生产的大型脱粒机，所以打麦时不用牲畜拉碌碡或用连枷一场一场的打。五十马力的拖拉机一发动，便带着脱粒机隆隆的转了起来，一股股的气浪便从脱粒机里吹出来。脱粒机的吞吐量很大，需要二三十个人保障，每个环节必须很紧凑才能保证不断档的运行，几十亩地的小麦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完成两遍的脱粒工作。一场麦子打下来，人人身上落满灰尘，头发间扎着麦草，鼻孔沾满黑乎乎的脏污，脸上的污垢和着汗水被擦的一块黑一块白，乍一看好像刚出煤井的矿工，其疲累程度可想而知。但看到刚脱完堆积如小山的麦子，看到一群群孩童无忧无虑的在麦场上嬉戏，听到女人们的欢声笑语，响彻在打麦场上，一切疲惫全消。这真是乡村麦场上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小时候最爱看大人扬麦子，微风习习，宽大的木掀铲起金黄的麦子，有节奏地顺风高高甩出去，麦籽儿淅淅沥沥地落下，麦糠和碎麦秸随风飘向一边，边扬边扫，金黄的麦子便干干净净地，堆得小山一样，每到这时，队长总是笑逐颜开，跟捡了一堆金子似的。最高兴的还是全生产队的人聚集在麦场上分麦子。麦堆前，大箩筐，小麻袋，各家都拿来了家伙什，“秤平斗满，公平分配。”各家领回了自家的一份，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大年。

现在，望着公路两边的麦田里，大型的联合收割机“嘟嘟”地冒着青烟，一排排的麦子在锋利的刀刃下，齐刷刷地倒下，随后，金黄的麦粒像潮水一般从出口流了出来，身后是漫天的碎屑和尘土飞扬，我心里不由地感叹，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推动了农业的向前发展，给以粮为天的庄稼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实惠。但在曾经的乡村里，麦子成熟是人们的期盼和希望，不为别的，只为能吃上一口麦子面的白馒头。在饥饿的梦中，那白面馒头就是人生的最大希望和快慰。在这急切的期盼中，在对收获麦子的渴望中，最关心的并不是麦收时的疲累对农人体力和耐心的巨大考验，而是麦子什么时候成熟。“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已成为了过去式。

一阵清风拂来，微热的风中夹带一丝麦香，放眼沟壑间麦子泛黄，麦子熟了。一年一季的夏收季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