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开时

闲听落花

　　树荫摇曳着有些刺目的阳光。我踩着脚下斑驳的光影，穿过小区去菜场。那个浓烈的夏，就要来了。

心里一直盘算着，再过几日，趁繁忙的间歇，我要去看荷花。或远，或近；或乡村，或城市，那青郁的叶，那娉婷的花，是许多人心灵清凉的休憩。

我取下耳机，停驻于菜摊前。我常常于烧饭、洗衣、走路的当儿听收音机，收音机里美妙的声音正告诉我，有许多长荷的地方我没有去过，那里的荷花是令人向往的一种又一种美妙的况味。

　　买了蔬菜与肉，我不由又走到卖冰糖藕的摊子前。摊主是一位操着很重地方口音的中年妇女。周末有时间我都会来，我自己都记不清在她这里买过几年的熟藕了。

她衣着朴素，看见来来往往的顾客，从不吆喝，甚至有几分木讷的神情。家当很简单，一口盖着盖的不锈钢大深锅，一方切熟藕的砧板，一把菜刀。摊前有一块戗牌：桂花冰糖藕。

每次买藕我都要与她攀谈两句。慢慢知道她是本市水乡的农民，因为家乡盛产莲藕，年轻时便与师傅学习了制作冰糖藕的传统手艺，以卖熟藕为生。摸索到我们这个菜场离家最近，但电动三轮车来回也有三十余里，便固定每天上午来此卖藕。

更让我惊讶的是，她告诉我，中午回家，她还会再煮一锅冰糖藕，下午抄近路，骑车拉到更远的扬州城最热闹的东关街上去卖，风雨无阻。我暗暗地佩服起她来，单说每天来回骑车这么远的距离，就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苦。

　　她的藕比别处要大，要肥，灌的糯米也软糯，汤汁甜而不腻，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朋友知道我们一家人喜欢吃藕，曾经从外市带过当地有名的老字号冰糖藕来，可品尝过之后，更觉得她的藕清爽、润口，有自然温婉的水乡意蕴。

上一个周末，我看见她卖的藕成色稍有些灰暗，便问她原因。她说，这些藕都是去年夏末收成的藕，本地农民置于淤泥里保存，夏天的藕最好，他们叫“花香藕”，秋天其次，叫“桂花藕”，这是次年初夏的藕了，颜色自然会深一些，但“藕断丝连”的丝却少了，口感更醇厚。

她介绍藕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不善言辞，脸上流露出飞扬的神采。倒是我有些惭愧，断断续续吃了几年的藕，只知道藕有地域差别，却没有吃出它的时节性。回去与儿子讲了，两人仔细品尝，还真是这么个滋味。原来随着四季的更迭，一切生物都表现出季节的自然妙趣。

她抬头看见我，笑着说，这么巧，还剩最后一节藕，明天就不来卖了。看见我惊讶的表情，她又说，我每年都是这样啊!看你的样子就不知道节令，芒种了，农民自然储存的藕结束了，每年阴历五月到七月，荷花开的时候，我就拿不到藕，失业了。

　　我心里一惊，依稀想起这几年她好像有时候是不在，以为有事去了，也没有想过再多。又问她荷花开的时候不卖藕干嘛?她一边麻利地切藕一边说：农村人做惯了，歇下来难受，与庄上人一起出去打打短工，等新藕上市，就可重操旧业。

我哑然，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幅夏日水乡美丽的画卷。五月“青荷盖绿水”，六月“芙蓉披红鲜”，七月“浅笑擘莲蓬”。那些看荷的，拍荷的人络绎不绝，追逐属于他们的天堂。而花叶莲蓬所呈现的妙趣之下，淤泥里的莲藕，却是另一些人赖以生存的法宝。

我走出菜场，戴上耳机，收音机里还在介绍那些有名的看荷花的景点。有人在等待花开，有人却在花开里等待。等待花开，是我们去恰逢一场生命的美丽；而在花开里等待，却是我们延续生命里的那些平凡、辛劳，与悠悠的季节的馨香。

图 / 来自网络

文 / 闲听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