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外号

亦美

那年的十二月，儿子出生了。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他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奶奶、姥姥更是从他还未出生时，就开始忙活起来，各色的小被子、小褥子、小玩具、小袜子，什么虎头鞋、虎头帽，红棉袄、白口罩……整的一堆一堆的，有的连我都叫不上来名字。给孩子起名字也是个大事，对于儿子的名字，爷爷、姥爷也都给予了建议，但是最后的决定权还是交给了我和孩子爸爸。

在中国传统起名风俗中，有时候给孩子起个乳名，却起得“很贱”，正所谓“贱名好养活”。比如我们村就有叫“狗荒、狗拉、狗碰、狗娃”的，也有叫“粪堆、茅园、猫蛋、羊蛋”的。现在的年轻人为了赶时髦，给孩子取的名字大都很洋气，像这种“贱名”不多见了。姥姥给儿子取了个“狗蛋”的乳名，刚开始，我以为孩子姥姥没文化，给宝贝取这么个“贱名”。姥姥却告诉我：“人有三魂七魄，小孩出生要过阎王关、玉吊关、和尚关、落井关等关口，起个小名好骗过妖魔鬼怪，叫孩子好躲过关口。给孩子起了大名儿，三岁之前也不能叫。”姥姥说得虽这么玄乎，但儿子“狗蛋儿”这个小名儿却只有姥姥一个人叫。不过说起小名，古已有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春秋时，鲁文公的儿子叫恶，齐田氏的儿子叫乞，晋惠公的女儿叫妾，魏晋公有个大臣儿子叫司空狗，司马相如小名叫犬子，陶渊明小名叫溪狗。再想想水浒一百单八将，坦然了很多。就随姥姥叫去吧。姥姥叫儿子“狗蛋儿”，刚听起来很别扭，时间久了，我们夫妻俩竟也跟着不知不觉地叫了起来。

　　“狗蛋儿”这个小名大概喊到儿子两岁多，他不愿意了。不愿意再被大人叫狗蛋，倒不是嫌名字不好听，而是儿子深深地喜欢上了动画片《葫芦兄弟》里面的七个小葫芦的形象。大人们喊他“狗蛋儿”时，非得闹腾，让大人们喊他“葫芦娃”。大人们有时为了逗他，故意喊他“狗蛋儿”，他就开始在地上打滚撒泼，可是一喊“葫芦娃”，再加上几句夸奖，立马站起来，眉开眼笑。后来，“葫芦娃”也不让叫了，改成了“孙悟空”，再后来，还记得叫了一段时间的“奥特曼”。

“奥特曼”这一称呼，大概持续到儿子上幼儿园大班。当他在课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大名时，仿佛真的长大了。“葫芦娃”“孙悟空”“奥特曼”的时代已渐行渐远。之后，“狗蛋儿”的小名似乎成了姥姥的特权，其他人如果再喊，偶尔会急眼。

　　爱人是一个蛮有生活情趣的人。经常给我们平淡的生活中加点儿料。给儿子乱起名儿就来自于他。比如那一次，他在厨房做饭，非得喊儿子帮忙。儿子在客厅看电视看得正入迷，自然不愿动弹。爱人一看喊了儿子很多声，儿子也不动。就开始娇作起来：“狗蛋，来……狗狗，快来……”儿子充耳不闻，继续看他的电视。

“俊孩儿，财孩儿，快来……”爱人仍不死心。

只见儿子一个箭步冲进厨房，爱人立马举起双手：“给我把锅铲拿来。”

儿子哭笑不得地给爸爸拿了锅铲，跑到我跟前：“妈，你管管我爸，他老是给俺乱取名字，文雅点儿也行啊，天天那‘俊孩儿’啊、‘财孩儿’啊，难听死了。”

看到儿子一副委屈的样子，我乐了：“谁让他是你爹，叫你啥，那是人家的权利，干嘛剥夺？”

“你俩真是两口子。”儿子白了我一眼，继续看电视去了。

　　儿子从甘肃义务支教回来，脸上的青春痘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青春痘不再起了，但是留下了一些斑点，于是儿子又有了一个名字“小麻脸”，不用说，又是那惹人讨厌的爸爸给取的， 甚至有段时间，女儿和儿子互相逗乐，“小麻脸”也成了妹妹取笑的由头。每当妹妹取笑他，儿子都会说：“妈，你看看你闺女，老是喊我‘小麻脸’，我还是你儿子不？”
“谁让她是你妹，你妹喊你啥，那是她的权利，你还剥夺了啊？”
“你俩真是母女俩！”儿子又白了我一眼。
前段时间，儿子踢球不小心摔伤了右手。经过不到两个星期的“特训”，左手已经运用自如了，但是“才坏手”又变成了儿子的一个名字。当爱人第一次调侃儿子“才坏手”时，我立马嗷了起来：“再敢叫我儿子‘才坏手’，试试！”爱人伸伸舌头，翻翻白眼，来了个鬼脸不再吭声了。一扭脸的功夫，爱人把饭菜已经摆上桌。“才坏手，快来吃饭”我立马喊道。
话一出口，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瞄向了我。女儿接着来了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双眼一翻，故做娇嗔：“吃饭!”
爱人看汤还没端上来：“儿子，端汤去。”
“爸爸，俺是’才坏手’。”儿子应声答道。
饭桌上已是笑声一片。

　　儿子晚自习回来，坐在沙发上用左手玩手机。我气不打一处来了：“右手‘才坏’了，是不是就有不写作业的理由了？”

“妈，你太冤枉我了，我用左手考试，数学还考了一百三十多呢!”

“哟，右手‘才坏’了，还真有好处哈，要不哪来机会锻炼左手呢！”

“妈，你咋变成俺爸了，老是瞎叫俺！”儿子乐呵呵地说。

“我是你妈，叫你啥？是我的权利，干嘛剥夺？”我也娇作起来。

“你们真是一家人，我就是你们的下酒菜。”儿子撅着嘴哼哼着。

……

　　这个外号超级多的儿子，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想起曾经给他取过的各种奇葩外号，很多时候都会哑然失笑，有一次和儿子聊起这件事情，问起儿子的真实想法。儿子竟说：“妈，我们班很多同学都知道我的小名叫“狗蛋儿”。

“当同学喊你小名儿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我好奇地追问道。

“有点儿不好意思，转念一想没有必要，坦然一笑！”儿子一脸平静地说。

听完儿子一席话，感慨良久。生活中的一些事情，真的不必过于追究。很多时候，事情带来的效应，多半来自于自己的心情！就如同儿子的诸多外号，不同时期都有不同的特征，有的出自疼惜，有的来自调侃，有的源于亲昵。汇成一个字那就是：幸福！

（后记：最近喊儿子的绰号，他总是很开心，于是有了写这篇文章的念头。但是这种“揭短”的文章必须经过儿子同意才能下笔，写好后交给儿子审阅，我的“才坏手”竟开心地说道，读了那么久的书，写绰号的文章还是第一次读到，并且还是妈妈写的，感觉奇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