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硬币

沈园

学期的最后一天，我走进教室收拾教本，学生们都在玩。赵大成正在桌子上摆弄五六枚硬币，我问他哪来的钱，别玩丢了。旁边的黄思甜嘴快：是他外婆给他的，他外婆昨晚死了……

赵大成朝我笑笑，突然大嘴一扁，哭了。

赵大成的妈妈十几岁时候不懂事跟了外地一个男的走了，那男的浑蛋又重新找了人，她只好挺着肚子回来，生了赵大成以后就出去打工，赵大成一直由外婆带着。据数学老师讲，这外婆去年自己去医院查出白血病，一直瞒着家人，一年多以来不要命的起早贪黑赚钱——栽小花、扫马路、挖路牙，晚上还揽手工活。前几天昏倒，家人强行带她去看病，只一天就要求回家，也不准挂水用药，她说自己病自己知道，熬不过年了……回家两天就死了。

赵大成已经不哭，眼泪没干。几枚硬币还在桌上，他用手抹来抹去。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他哭，这个石子一样的男孩，脸上甩两巴掌手心敲几小棍不带皱一下眉头。他喜欢吃零食但是没什么零花钱，别人吃零食他就跟在后边要。班上一个男孩牛高马大，竟然被他逼着每天带一块钱给他买东西吃。问他有没有这事，老老实实承认并伸出手来让打。打过就不会再犯。有一天下课我回到办公室，他报告一声进来，原来他在讲台下捡到五块钱，我一眼认出上边那个黑字，吃早点时候老板找给我的。我有点感动，奖励给他，他死活不要。正好口袋里有一枚硬币，这个给他算是奖励，他拿着高高兴兴跑了。

班级人少，每天保洁任务比较重。赵大成一个人负责扫二三楼楼梯，提着喷壶洒一级台阶，放下，拿起扫帚扫干净，再拿起喷壶洒下一级……给他示范过几次先把水洒完，略等等再扫，就是学不会。扫过的台阶湿漉漉的像冲洗过。只好调擦栏杆的吴东东帮他。

期末总结会开始，读考试分数，强调假期安全，发报告书，家长一封信，发奖状奖品……赵大成平时成绩中等，这次竟然考了全优。表扬了他，给他发奖品时候摸了他一下头，他那小黑脸红红的笑了，大鼻涕探了一下头。这回不等吩咐自己拿纸醒掉。我注意到，他的左手始终攥得很紧，微微露出一点硬币。校长在幼儿园那边组织召开家长会，估计还有一会才结束。赵大成的表姐趴在玻璃窗朝里边看，我让赵大成收拾一下跟她走了。他们家不远，办事的唢呐声唔哇唔哇的传过来。冬日下两个孩子的背影在水泥路上渐渐走远，消失在大门口。

昨晚，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是赵大成的妈妈，她说她妈去世赵大成没人带，她要带到安徽去了，问转学手续怎么办。我把校长号码告诉了她。挂了电话，眼前又闪过一个黑黑的小脸，还有他手里那几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