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一缕阳光

<h3><br></h3><h3> 外婆走了,2019年六一的前两天, 九十七岁的外婆,安详地睡着了,这一觉,竟睡成了永远。</h3><h3>&nbsp;&nbsp;&nbsp; </h3> <h3>  外婆出生于1923年11月,民国12年,很小就被外公外婆双方父母约定成婚,被送到外公家,是“童养媳”。“童养媳”这个名词现在的年轻人会陌生,我们这一代小时候常在大人的谈话中能听到,奶奶外婆辈有好些都是“童养媳”。由父母幼时指定成婚,这在旧社会的农村是很普遍的婚姻模式,到奶奶外婆辈是最后一代了。</h3> <h3>  外婆从小经历了很多苦难,国民政府时期虽能填饱肚子,但旧社会男尊女卑,普通人家的女孩不能读书,只有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二十出头与外公成婚,没过几年安心日子,日本鬼子入侵了家园,每天过得提心吊胆。那时一有“鬼子”要来的消息,外婆就胆战心惊,立即与家里老人小孩一起躲进山林或投奔几十里地外的亲戚。以致心里落下了病根,后来总感觉有坏人要来抓她。外公那时二十左右,胆子大,还敢下地干活,偶尔也被日本鬼子抓去做过壮丁,凭借其地形的熟悉和机智,趁“鬼子”一不注意半途开溜,偷偷地跑回了家。新中国成立后,生活渐渐安定。</h3> <h3>  外婆总共生了八个儿女,三个儿子,五个女儿。依次为大姨、我母亲、大舅、三姨、四姨、二舅、小姨、小舅。间隔基本为两岁,三姨四姨出生那会,新中国刚刚成立四五年,国家百废待兴,家里人口多实在支撑不住了,吃的食物不足也没人照顾三姨四姨两个娃娃,外公下狠心把三姨和四姨分别送人。四姨幸运,找了户善良人家,养大了。而三姨命不好,夭折了。据外公讲,那段时间,外婆神魂颠倒,差不多都疯了。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身边陆续少了两个,而且一个离世,可以想象外婆当初内心经受了怎样的痛苦煎熬。能走过这道坎,实属不易。后来又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外太公在国民政府时期当过文职,家境比普通百姓殷实,存下来有不少财物,遭到了“造反派”洗劫。外公说很多珍贵的物品都被抢走了,外婆的精神再次被摧残,以至于八十多岁后,总把自己的衣服打好包裹,说有人要来抢劫,随时准备逃难。<br></h3> <h3>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分田到户,凭借外公的一身力气与勤劳,外婆不用再为吃饭、穿衣而担忧,儿女也基本成家。</h3> <h3>  四十多年前的交通很不方便,外婆家到我家有二十多里路,全靠步行,翻山的话,可少走六七里。母亲告诉我,在我出生那会,外婆得知喜讯,把家里平常舍不得吃用来卖钱换油盐的鸡蛋,装了篮子,一个人颠着小脚来看她。在翻山的途中,脚底一滑摔倒了,还好人没事,但鸡蛋全碎了。下山后,用兜里仅有的几块钱,补买了十几个鸡蛋。</h3> <h3>  从我记事起,每年的过年过节我最喜欢跟着父母或者哥姐去外婆家小住。外婆家的四合院,一直留在记忆深处。</h3><h3> 四合院里总共住有十户左右人家,外婆家在四合院东北面的右侧,是一间狭窄的朝南二层木屋。一道木墙把一楼南北分为两间,南半间摆了一张八仙桌,为客餐厅,后半间为阴暗的厨房。灶台背后,一座米把宽很陡的木楼梯通往二楼。那时二楼摆着两三张床,我去做客时总喜欢跟小舅舅一起睡。外婆家非常拥挤,但在我小时从没有嫌弃的念头出现过,可能外公外婆对我们小辈的宠爱,包容了我们看到的全部。</h3> <h3>  四合院的东西南北各有一米左右的小弄堂,小时候东侧通往大姨父家的那条弄堂最熟悉,七绕八转通过廊檐就能到达。四合院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泥地天井,鸡鸭满地跑,有些户人家用篱笆在门口围一小块地,种些葱蒜。外婆家小小的廊檐下,还有一块一米多长,七八十厘米宽的石板用砖块架起来,用作洗衣,我最喜欢站在上面或坐着玩。</h3><h3> 在社会、时代发展的小康建设大潮中,四合院里的居民逐渐拆除老房子,异地新建楼房去了,三个娘舅也早早都搬出老屋各自新建了宽敞明亮的独立楼房。原先的整个院子,只剩下外公外婆住的东北面一排三间木屋还坚守屹立着,往日的人声鼎沸只能在我们的记忆里才能找到。</h3><h3>&nbsp; 记忆中外婆的拿手菜烤豆腐、烤鸡蛋皮,我都特别爱吃。记忆中的外婆,从来没骂过众多的孙辈们,也没见她发过脾气。</h3> <h3>  在家族的不断繁衍中,外婆的曾孙、玄孙陆续降生,而她伴随着不紧不慢的岁月渐渐衰老。感觉外婆在八十多岁后,外貌就基本定格没怎么变过,只是行动和思维越来越迟缓。有段时间外婆抽起了烟,看她吞云吐雾的样子,抽的不是烟,真的是寂寞,是在打发慢悠悠的时光。外公外婆虽儿孙满堂,但为了生活和理想,儿孙们各奔前程,除了每年正月里一两天热闹的相聚,差不多整年的时光外婆的世界只有与外公两人的相依。</h3> <h3>  这些年来多亏了小姨,隔三差五地买些日常生活用品、荤菜水果、药物给外公外婆。几次母亲节带上年迈的外婆进城参加感恩活动。</h3> <h3>  在小姨的榜样下,我们中的一些晚辈也隔三差五地去看望外公外婆。等到我工作后,也常买些糕点、水果、日用品去看望外公外婆,后来结婚了,就带上爱人,再后来有了小孩,就带上全家去看望他们。每次去外婆都很开心,不管精神状态多差,总能叫出我的名字。</h3> <h3>两位曾孙与外公外婆</h3> <h3>外甥带着曾孙来看望外公外婆</h3> <h3>外婆脚有些酸痛,外甥给她脱鞋按摩。</h3> <h3>外婆睡不好觉的有阵子,孙辈带她去精神病科就诊。</h3> <h3>  等手机进化到可以拍照时,我差不多每去一次都要给外公外婆拍几张相片。外婆在拍照前,总要整理好衣服、头发,有几次右眼睑耷拉下来了,在我按下快门前的那刻,她会用手指把眼睑剥开。我想,外婆意识里的外表,如她的内心,要把最美的一面留给我们。</h3> <h3>  过了九十,外婆的脑子如用了十几年的电脑,明显地卡顿了。刚刚讲过的话,过一会就忘记了,又给你讲一遍。她跟我说总感觉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敲锣,晚上一躺下总觉有来抢东西,有时感觉有几个坏蛋要把她抓走。我想,这些可能都是她年轻时遭遇了太多的苦难,大脑受过刺激留下挥不去的阴影在作怪吧。</h3><h3>&nbsp;&nbsp;&nbsp; </h3> <h3>  最近的两年,外婆的脑子更不好使了,外公一不留神,外婆就自顾自地离家一个人毫无目标地出去溜达,常常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的脑子常停留在五六十年前,那时缺衣少食,可能我妈常常饿着肚子去田地干活,于是外婆老拿着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水果、八宝粥、饼干等食物,一个人走到江边呼喊着我妈的名字,这场景,犹如杜鹃泣血。</h3> <h3>外婆时常去找我母亲的江边区域</h3> <h3>外婆与她常担心吃不饱饿肚子的我母亲</h3> <h3>  外婆一生勤劳,神志清醒时,但凡动得了手脚,总会做些家务活。九十五岁时,还在帮外公晒谷,弯腰畚谷的体力活也不含糊。</h3> <h3>  过完2019的新年,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弱。三月份,天气还冷,有天徬晚天黑下来时,外婆不见了踪影,外公急得团团转。这时村里有位热心人跑来找外公,她说刚刚走路时听到路边的小水渠里有呻吟声,她胆小又看不清,怀疑是我外婆但又不确信,所以跑来问外公我外婆在不在家。外公带上手电马上叫人一起跑过去,果然是外婆从路上跌落,身体卡在小渠里动弹不得,棉衣都湿透了。搀扶到家,躺了个把月胸口还在疼,还没完全恢复。</h3> <h3>九十六岁照顾外婆生活起居、与外婆一生相伴的外公。</h3> <h3>  五月的第三个周末,我和爱人采购了些生活用品、糕点去看望外公外婆。外公一如既往地轻健,穿戴整齐、精神矍铄,九十六的年纪看上去跟七十多岁的老人差不多,这些年多亏了外公对外婆的悉心照料,使得外婆平平安安。</h3> <h3>  外公负责每日的三餐食物准备和制作、洗衣、搞卫生,年迈的外婆基本帮不上什么了。</h3> <h3>  外婆躺在床上,我们在门口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外婆醒了,见我们来马上起床。外婆看上去精神很好,头发花白但干净整齐。我让外公外婆在椅子上并排坐好给他们拍照,外婆习惯性的整理一下衣服、头发。</h3> <h3>我见外公外婆精神状态不错,给他们多拍了几张。</h3> <h3>还给外婆的干净挺括的头发来了几张特写</h3> <h3>  我们夫妻交替和他俩合影,不曾想,这成了最后的合影,最后的特写。写到这,我鼻子微酸,眼睛模糊。我这才意识到我们敬爱的外婆走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能再听她的唠叨,不再能触摸到她干枯的双手。</h3> <h3>  外婆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妇女,具有旧时妇女所有的美德,她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外婆的一生只有付出,不求回报,对每个子女每位儿孙都慈爱相待。</h3><h3> 外婆从没上过学,但她的心底却有大爱。外婆虽体格弱小,但内心强大,勇敢地战胜了生活的艰辛、命运的欺压。外婆不善言语,慈悲为怀,心底宽广,不记仇恨,所以她长寿,步过的九十七个春夏秋冬里,从没住过院,真是个奇迹。</h3><h3><br></h3><h3></h3> <h3>  愿外婆在天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h3><h3> 外婆,一路走好!</h3><h3> 如有来世,我愿继续做你的外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