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一只流浪猫的约定（续）

画云

在《我与一只流浪猫的约定》文中，我曾写道：我在小区里喂养了一只怀孕的流浪猫，但过完年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她。我以为她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谁知道有一天……

———前情回顾

那是四月的一天。春暖花开，到处绿得像初恋。杏花开过梨花开，那种美令人有种转瞬即逝的忐忑。

早晨，我如往常一样在八点钟下楼。喵喵，就是我一直喂的那只怀了孕的流浪猫，她竟然就在我住的楼道口徘徊！这不是她吗？这些日子她跑哪儿去了？她的孩子生下来了吗？

“喵喵！”巨大的惊喜让我特别激动！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赶紧跑向她。她也认出了我，立刻跑到我身边，一边嘴里哼哼着，好像撒娇似的，一边亲昵地把头靠在我的小腿上蹭来蹭去。

没错！真的是她！我蹲下来抚摸着她，嘴里一连串的发问：“喵喵喵喵，你说你跑哪儿去了？你的孩子呢？你把它们生在哪儿了？”她在我两腿间钻来钻去，她当然不会回答我，只会仰着脸哼哼唧唧要吃的。幸亏我的车后备箱里有猫粮，我赶紧拿出来给她吃。她狼吞虎咽的一直吃一直吃，中间突然停顿下来，伸长脖子使劲咽口水，一看就是噎着了。

喵喵，你能不能慢点吃啊？你这是饿了多久了？

吃饱了她躺在树下一动不动。我抚摸着她的肚子，她翻过来覆过去的配合着我，显然是一下吃的太多有些难受。

喵喵，我还是很好奇，你的孩子在哪儿呢？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怪不得你瘦了好多。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就往小区深处跑，头也不回。难道她的孩子在某个灌木丛里？我站在那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暗自琢磨。

我与她又恢复了曾经的约定，每天固定时间把猫粮放在水泥台上，她也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吃。偶尔也会有两三天才能见到她一次的时候。她没来，我还是会把猫粮放在那里。我猜是不是她担心孩子出生不久，离开它们她觉得不放心？生完孩子她明显比过去还能吃，每次都把猫粮吃的干干净净，一粒不剩。吃完了她就躺在树下让我按摩，然后爬起来头也不回跑掉。

春天就是这样子，春雨下得细致而绵长。所有的花都争相绽放，开得热烈又粗暴。有几日天气忽冷忽热，风很大，雨水也多起来，她也就没有天天都出来。有时白天不见她踪影，晚上等我散步回来，都八九点钟了，我突然看到她穿过甬道，急匆匆地跑过来吃东西，每次都没个吃相，狼吞虎咽地赶紧吃完赶紧又往回跑。没办法，这就是当母亲的职责。那么多猫宝等着她喂奶，她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某个周六，我从早市上回来，照例又在老地方等她。反正今天不用上班，我今天一定要跟踪她一下，看看她的孩子都在哪儿。

事实证明这个念头从开始就错了。我为什么要管她孩子在哪儿呢？管好她自己不行吗？如果我知道，是我的好奇心害了她和她的孩子，我怎么都不会那么去做。

隔了这么久，我还是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说出来……一想到她和那些猫宝的命运我就浑身无力，泪流满面！喵喵，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那个周六，阳光很好，我在楼下的花坛前一边择芸豆一边等她。

我们小区楼道清洁工走了过来。平时其实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她每次看见我喂这只流浪猫，都会站着看一会儿，有时也会说“你真善良！你心眼儿真好！”

那天她一直走向我，好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告诉我。果然，她说：“你知道吗？你天天喂的那只母猫，她把小崽儿下哪儿去了吗？”

“下哪儿去了？”我突地站起来，重复着她的话。

“就在15号楼的楼顶！”她用手指向那栋楼。

“什么？楼顶？！她是怎么上去的？”我更加疑惑了。

在她的讲解下我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每个楼的顶楼往上还有两阶楼梯，楼梯上居民堆放了一些杂物，平时没有人去，喵喵把她的孩子就生在那里。

“可是，楼道对讲门每天几乎都是关着的啊，她是怎么进出的呢？”我自言自语。然后自己突然就想出了答案。怪不得有时两三天才能看到她一次；怪不得每次她都吃那么饱，直到吃撑了为止。每天早晨，她是不是都利用家长送孩子上学，打开对讲门的机会她才能跑出来？每个晚上，她跑出来吃完东西，再回去时还进得去吗？她狼吞虎咽地吃，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原来都是有原因的！她有多少次即使饿得头晕眼花也出不来？又有多少次吃完东西却进不去门，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有人开门时再溜回去？

“哎～我领你去看看它们啊？一个个长得可好看了！我都想拿回去一只养呢！”她打断我。

“我不去，我还有事。”我赶紧收拾好东西逃也似的跑回家。

我不能去看。如果我看了就一定会心疼。我肯定割舍不下。

下午天突然下起了雨。我在家坐立不安，好奇的念头一直挥之不去。到底去不去看看她们？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我带着猫粮、矿泉水和猫罐头还是去了15号楼。

坐着电梯上到八楼，剩下还有两阶楼梯得步行。楼顶，一片漆黑中我听到一声猫叫。喵喵？我试着小声呼唤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迈过各种杂物朝她叫的方向走去。她躺在一个废弃的汽车脚踏垫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怀里有三只猫宝正在吃奶。我用手机的亮光照着想好好看看它们，她明显的抗拒，喵地一声要起来，我赶紧放下手机安抚她。黑暗中我挨个摸了摸她怀里的猫宝，每只都只有巴掌大小，睡得很香。

那天开始，我再也没让喵喵下楼，她的孩子离不开她。每天早晚两次，我会给她送猫粮送水，特别是傍晚，怕她寂寞，我都会在黑暗的楼道里陪伴她很久，有时她会在楼梯上跑来跑去的玩。可能我在那，她很安心吧。

为了不让喵喵乱拉乱尿，我去宠物店买了猫砂盆和猫砂，把周围杂物好好整理一番，给喵喵和她的孩子安了家。遇到楼道清洁工时我告诉她，以后每天我都会替她打扫楼顶，不用她操心劳累。

可是仅仅过了一周，有天傍晚我去喂喵喵，走到楼顶时看到楼梯口横着一根很粗的棍子，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充盈心间。喵喵！我大声叫她，她没有出来。我急急的向里走，看到里面新增加了几个废旧轮胎和办公桌椅。喵喵，是我！我继续喊，一个个杂物找过去，突然一声微弱的叫声从角落里传来，我赶紧过去，喵喵的头露出来，一声一声的惨叫。我小心翼翼地把她从角落中的杂物里拉出来，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叫唤不止，右前腿蜷曲着，显然是受了伤。

我想好好看看，她不让，一碰就叫，看样子很疼。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仔细去照，喵喵身上的毛发少了几块，一只耳朵擦破了皮，流了点血，而右前腿始终蜷缩着不敢着地。

难道是用那根棍子打的？谁干的？是这个楼的居民？她的孩子呢？好像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喵喵一瘸一拐朝着一个地方走去，我跟在她身后。在一堆胡乱堆放的瓷砖废料后面，她的三个孩子惊恐的蹲在那里。喵喵嘴里发出母亲的呼唤，马上用三只腿跳着过去，一个个舔着她的孩子。

我蹲在它们面前，内心很沮丧。怎么办？看来这里不安全了。可是她的孩子还在吃奶，现在把它们都送到外面，它们能活下去吗？雨季已到来了，隔三差五就是一场雨，喵喵一家要到哪儿去避雨呢？她不会说话，更不能懂我的安排，就算我把它们都放在一个我以为的安全之所，她能乖乖听话不乱跑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呀？

家里那么多的猫，捡回去养肯定不现实，难道就这样放手不管？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我还是没想出更好的办法。继续上楼去喂她，她老老实实吃东西，然后不停地舔着那条伤腿。她的猫宝吃饱奶了，安静地睡在她身旁。我看它们一动不动的，就一个个用手摸了摸，摸完它们也没动，我不禁心跳加快，咕哝一声：“呀！不会死了吧？”刚说完，其中一只就睁开眼睛，张开没牙的嘴冲我叫了一声。谢天谢地！你可吓死我了！你们好好的就行！蹲了一会我就起来走了，去上班了。

上午九点多钟，我爱人给我打电话说：“刚刚物业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你家在15号楼上面养的猫？我就把你和喵喵的故事告诉他了，他说那些猫他们已经全部处理掉了，让你以后不用再上去喂了！”

“什么？！什么叫全部处理掉了？是扔了还是弄死了？”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我怎么知道？！人家说，你老婆是不是有病？听说小区里流浪猫老是消灭不干净，就是因为她总喂总喂才这么泛滥。你看看，你现在都出名了！你能不能别再那么无聊了？！”

我浑身气的发抖。眼泪止也止不住。

喵喵，早晨我才刚去看过你们，我摸摸你的孩子，它们一动不动在睡觉，我还以为它们死了……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如果我不去看你们，不去给你们喂食，也许别人还不会发现你们！是谁？谁出卖了你们？我边哭边想，物业怎么知道是我在喂它们？我只和清洁工说过这件事呀！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一定是她告的密！

不是她告诉我喵喵的孩子在这里的吗？不是她说它们很可爱，她都想拿回去一只养吗？我不是只告诉了她，以后这里都我打扫，不用她操心劳累吗？这才过去几天，物业先是拿棍子把喵喵打伤，现在又把它们全家都处理掉了，他们好狠心啊！

那一天我浑浑噩噩的，什么工作都干不了，我如一只困兽，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情糟透了！

喵喵，你是怎么熬过漫漫寒冬，又是怎么历尽千辛万苦，跑到那个楼顶，在一片漆黑一片杂物中独自生下你的孩子？你不吃不喝守着它们，直到饿的受不了了，才又跑出来找我。那个整天紧紧关闭的对讲门，你究竟试验了多数次，是怎么躲开人群，偷偷溜出来再跑回去的？当你狼吞虎咽时，我还说你为什么不能慢点吃？原来你的心里始终牵挂着你的孩子；当你吃完就头也不回往回跑时，我甚至觉得你那么无情，吃饱了就把我忘了，原来你着急赶回去，是怕楼道门关上了，你就再也进不去。

为了你的孩子，你不知饿过多少回？还有奶水喂它们吗？你跑出来找东西吃时，又不知被关在门外多少回？那些刮着风下着雨的夜晚，你一定就倔犟地守在风里雨里，等着什么时候有人把门打开吧？你的母爱他们都不懂！

喵喵，你不知道我们又见面时我是多么激动！但是，我们刚刚相聚，却又永别了！我再也见不到你和你的孩子了！他们把你们怎么样了？扔掉了就说扔掉了，“全部处理掉”是什么意思？就算被扔掉你还能活下去，可是你那些没长牙的还在吃奶的孩子呢？它们路都走不稳，怎么活？

我一直盼望着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们还能再相见。可是这个春天却让我浑身冰冷，如临寒冬！我想，以后每个春天我都不会快乐了……

喵喵，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我们的约定，来世再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