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退

只把微曛度岁阑。

一九七八年，连队其他省市的大部分知青，通过各种途径返城了，例如天津通过招天津知青上中专技校返城，北京通过“困退”返城，黑龙江省也通过招本省知青上各类学校的方法返城，只剩下可怜的一群上海知青，因为上海是“四人帮”的基地，顽固坚持文革路线。上海的病退，困退特别难，设置了种种障碍，就这一点，四人帮祸国殃民的罪责难逃，永远应在史书上留上一笔。

当时，黑龙江兵团领导不是堵，而是拖加疏，即可以申请病退，但迟々不批。

这一年，大部分知青都不出工，忙着找关系，搞病历。白天，宿舎乱哄哄的，到处是声音的气浪，忧愁的表情。我从连队到团卫生队去了十几回，一般需要二天。

从连队步行至白泡子公社新发大队，等候到密山县的客车，一天只有一班车，上车后翻山越岭，一路上青山绿草 ，风景不错，不过没什么心情观赏，颠颠地三小时到达密山，还要赶火车到东海乡团部驻地，如果赶不上，只好住宿四十三团招待所，或上师部机械厂知青朋友处凑合一夜。

清晨，从团部招待所出发回连队，走到东海乡火车站，灰蒙蒙的天色，湿凉的水气渗入皮肤，黑色交叉的钢轨，火车头喷出的白色烟雾，撕裂人心的汽笛声，心底升起一阵阵心口堵塞的寒意，从脚底冷到胸腔，这幅悲怆的清晨图久久地印在脑海中。

为了能够回家，许多知青进行自残，如有一知青吃了十多粒麻黄素，想成为高血压症，结果昏倒急送卫生队抢救。有的搞猪血吃，去化验成上消化道出血。有的在验尿时手指上刺血滴入尿中，想成为肾炎……，各种手段五花八门。

本人听说病退的条件是病历本要厚要多，就不断地上卫生队看病，以便能增加病历本的页数，又托家人从上海搞了几本各医院的病历卡，写了不少假病历。

在尿中滴过血，好象是二个十号，卫生队医生也不当回事。又在密山县药店里买了一瓶麻黄素，尝试吃了一片，只感到心跳加速，人特别难受，吓得我不敢再吃了，看来无知者无畏的称号，我配不上。

病急乱投医。直奔团部的红星大楼找干部帮忙，直接讲明此事，率直的如傻子，被敷洐，过了十天后再次去找，办公室另一名女干部诡笑道，早去上海了，你来晚了。当时真是不懂世情。

又找卫生队文书帮忙，文书是我的书友，共同对写作有爱好。我去他的办公室时，他与妻子(护士长)正在整理老乡们送给他们的一堆蔬菜。他说，明天我要去二营办事，咱们在火车上一唠。第二天一早，我滿怀热腾々的希望，在东海乡火车站等，等到火车启动，也是没见其出现，只能郁郁地上车，只时才明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古语讲得精辟。

不知到后果的日子最难熬， 劳累，焦急，巨大的旅费支出，迷雾般的前程，多种劣质情绪交织，纠缠。为脱离农村，耗散宝贵的青春和精力，值得吗？有时整夜失眠，起床后头皮隐隐作痛，害怕党的政策突变，此事截止×年x月x日结束，这是文革中经事发生的大概率事件。后知，中央对农场知青的返城，一九七九年一月才发文确定，兵团领导也在观望着。

记得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连队发出通知，全团剩余知青明天去团卫生队进行病退复查。我一夜无眠。早上，与知青难兄们坐连队胶轮拖拉机直奔团部，一路上遇到其他连队载着知青的拖拉机，大家不管是否相识，都站在车厢上，互发出难以解释的怪叫，情不自禁的招手，不知是否悲欣交集。

中午到了团部，大约云集了五百多名上海知青。得到消息，明天上午在团部中学操场上体检。

夜临，团部招待所免费住宿。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走廊，室内挤得滿满的，只有站的地方，只好站了一夜，鼓噪了一夜。

苦苦熬了一夜。赶到中学操场，在烈日下排队，拿着一份病退申请表，头有晕呼呼的感觉，胸口有闷闷的感觉，医生给我量血压，啪，盖上大红公章，高血压病，通过。顿时，胸口压得一块石头落地，一阵轻松。第一关过总算了，草民多么好哄啊。

下一关在军务股，类似鬼门关，我无势无钱，又不善公关，开始新一轮发愁。

2020年10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