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巷的煤厂

余全民

前几天，偶尔看到一张过去煤厂的老照片，忽然觉得晃若昨天，一种久违的熟悉！那一车车蜂窝煤、那三轮、那架子车、那轧煤的机器、那放在蜂窝煤机器旁的大茶缸！若不是看到照片，我还真想不起来当时的煤厂是个什么模样！忽然之间，整个人一下子回到了当年！不由得就想起那些年烧蜂窝煤，在八道巷煤厂买煤的事情来了……

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我们那个时候日子过的艰辛。用又快又干净的天然气做饭，或者在外面的餐馆吃，或者干脆直接手机点外卖！我们年轻的时候，哪有这些！一是收入有限，二是有些东西就根本没有卖的！一个月三十八块五的工资，我一拿就是二十年！买煤、买粮、买菜，学习文具，生活用品，还要计划着给三个孩子扯布做衣裳。过年过节的时候，偶尔才能带着他们去公园，转华侨商店，或者去大差市附近的“二食堂”和平餐厅改善伙食。

航儿到现在都记得大差市口一毛二一瓶的汽水，记得和平餐厅里四毛五的三鲜砂锅和六毛钱的炒肉片，记得那一楼冷饮店里高脚玻璃杯装的一毛八的奶油冰激凌，还有东大街上，“同来吃小吃部”里那九分钱一两粮票两个的肉包子！有次吃饭的时候，航说他长大了要去做厨师！我故意问他为什么，他说：“每炒一个菜，假装尝熟没熟，一天下来，光肉就吃饱了！”

记得我师范毕业，刚刚分配到建国路小学任教时，他爸还买过一个绿色的小煤油炉子，做饭很快，很方便。但更多的时候，每天烧水做饭，用的都是手提炉子。开始还烧过煤球，后来才开始有了蜂窝煤。

现在很多看似最简单的日常，在我看来都觉得无比幸福！而现在的年轻人却习以为常，无法感知。就比如天然气灶，回到家饿了，一打就着。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有，想吃什么马上就能做。那个时候，无论烧水还是做饭，都得靠蜂窝煤炉子。用的时候，要打开下面的炉门，火要很久才能上来。不用的时候，要把炉门封上，节约用煤。早餐和午餐时间最紧迫，打仗一样的！而每次需要用火的时候全凭运气，不知道蜂窝煤烧到什么状态，火不一定是正旺的时候。

最要命的是下班回到家，急急忙忙的准备做午饭呀，提起烧水壶一看，炉子是灭的！他爸在部队，三个孩子加上我，都是中午十二点前后脚到家。到下午两点钟上课，中间只有两个小时！有时候时间太紧，夹块煤去跟邻居老师的炉子上换一块回来，马上可以开始做饭。而更多的时候，别的老师也正在做饭，或者恰巧煤已经烧乏，炉火本身不旺，开不了口。

这时候只能自己劈柴，然后用报纸引燃劈柴，然后架上蜂窝煤，然后用拔火筒拔火。运气好的时候，一气呵成，十五分钟、半个小时就可以开始做饭。运气不好的时候，得重复两三遍火才能生着。看着火苗从蜂窝煤那十二个眼儿里齐刷刷的冒出，由黄变兰，这才安下心来淘米、洗菜、做饭。等饭做好，和孩子们吃完，差不多已经一点半了！剩下半个小时，还要躺床上眯一下，等下午两点的上课铃声一响，又赶忙爬起去给学生们上课。

现在多方便啊！先是煤气罐替代了蜂窝煤，现在天然气又替代了煤气罐！不用拉不用搬的，在手机上就可以买，家家天然气到户，卡片一插就可以用。那个时候，买煤对每个家庭来说，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煤不仅得自己买、自己搬，还得自己去拉回来。

每个家庭，差不多每个月、最多两个月就得去买一次煤。因为计划供应，煤本上的煤不能提前买，也不能攒，只能买临近几个月的，过期作废。对于那时的孩子们来说，买煤不仅是个力气活儿，还是个”技术活儿”！

建国路这一片的煤厂，位于八道巷中段路北，说起来离我住的建国路小学不远，直线距离不足两三百米。但因为学校西侧没有大门，每次去都得从东边唯一的大门绕出去，然后右转，进八道巷，再进煤厂。

每次买煤，先要去煤厂排队。除了拿煤本去交钱、开完票以外，还得再等半个小时，有时甚至要等一个多小时！不是煤厂没有煤，而是没有运煤的架子车！建国路，包括部分和平路的居民，那么多的住户，煤厂却只有十几、二十辆供人周转拉煤的架子车。因此，每次买煤，得等前面一个人把煤拉回家，把空车送回来，才能轮到下一个。

航有经验，就是礼拜天一大早早早去。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一周可以休周六周日两天，那个时候一周只有礼拜天一天是休息日。所以家里买东西，洗被单，改善生活包饺子什么的，或者外出办事，去公园游玩都只能利用礼拜天这一天，紧紧张张的。

早早去煤厂，不仅为了早点拿到架子车，更重要的是，头一天轧出的煤因为放了一夜，比较结实，好往回拉。若去晚了，除了排队等车子的时间长不说，主要是煤都是新轧出来的，又湿又软，装车搬运时稍不留心，一捏就瘪，一颠就碎。尽管煤厂当天给免费更换，但还得耽误时间多跑一趟。

每次去买煤拉煤，至少得两个人。一是车子本身太重，是那种用钢管和钢板焊接做的，为了结实耐用。车把特别长，油光锃亮。二是航偷懒，不想多跑一趟，每次按架子车最大装载量买两个月的。三是路上怕颠。煤厂比八道巷的路面要低很多，门口是个大坡，因此，上坡、转弯、上下人行道，得有人推扶。有时航和他姐姐去，有时和弟弟小山去。更多的时候，航是和学校其他老师的孩子一起合伙去。一家买完，再跑一趟，帮”合伙人”家里买，省得再等一趟车子。

哈哈哈哈！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好像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作难的地方，觉得生活本来就是那个模样，家家如此。只是，每次想起时，除了怀念当年孩子们小时候帮家里干活的模样外，很佩服那时的自己，每天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生火、做饭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