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荣絮语】《路过》

大荣

【大荣絮语】《路过》

从城墙根走过了很多次，大部分情况下，我都是一朵不着痕迹的云彩，无意识飘过。

昨天却意识爆发，被几幅画面嵌了进来。

画幅一：

从和平门到文昌门，我走的是环城公园。

“你好狠毒啊~你心好狠啊~”一声凄厉的哭腔，将自东向西行走的我吸引。

扭头望去，一个40出头的妇女正盘腿坐在一颗大槐树下，掩面哭诉。她四围的地面，是一个个鹅卵石砌成的大圆圈。

那个精瘦精瘦的男人，站在大圆盘之外，梗着脖子怒骂：“你这是欺骗！你敢说你这不是欺骗！？”

……

路过听见，那是无意。如果停下步子专门听，那就是有意了。我不想偷窥别人的隐私和痛苦，自顾加快了步子。

只是，我在脑子里想：人这一辈子，不知道要被多少的情节困扰。而那些情节，就像女人座下的圆圈，将有的人囿于内，将有的人隔在外。

画幅二:

再往前，一阵秦腔钻入耳廓：“我的父在朝为魁首，我本是将门一女流。怀抱宝剑宫门候，我看他何人发兵卒……”

循声望去，只看见一背身女子，正错开前后脚、横着手势，摆开架势，对着手机亮开嗓子吼唱。纠结处，她肩上的大波浪也配合着唱腔颤动。

我回家后查过这段，应该是《打金枝》片段。

在城墙根，唱秦腔的人一抓一大把，比这位女士更铺排的也有——上次在南门，就看见一角演唱，与她配合的人很多，称得上是一个乐团。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爱在城墙下唱秦腔。有人是好表演，有人是因为痴迷，也有人仅仅是为了练肺活量。

也许吧。

画幅三：

文昌门到永宁门一段，我拐进了城墙内，沿三学街继续走。

看见有年轻人在这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上拍婚纱照，我停下脚看。

摄影团队很卖力，除过那个很有势的掌镜外，还有拽拖裙的、摆造型的、扛反光板的。在他们的摆布下，新郎官单膝跪地，伸出右手轻抚新娘的面颊；新娘也按要求做出满脸陶醉的表情。

我看见，摄影师选择的背景，是一排古典样式的、挂满了各种毛笔和艺术品的可移动货架，货架前面甚至还裱贴着一幅字，上书“观海听涛”四个大字。

我觉得，这个画面拍出来一定很美。

但是，这个画面外，也有嘈杂声不断传来。

当摄影师要求新郎官伸手的时候，那个声音就喊喝道：“你他妈的还不快点，伸手！伸手！”

当摄影师要求新郎官单膝跪地的时候，那个声音也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跪下！不跪下我打断你的腿！”

我回头，就看见对面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一个满脸油污、衣衫褴褛、眼神怪异的人。对于眼前的风景，他也投入得很。

虽然我还是继续走我的路，不过，我的念头还留在那个拍摄场。我想，我们看过去，觉得那人是个疯子；也许在疯子的眼里，那些拍照的人和我们这些看客，就是一群傻子。

画幅四五六：

书院门街口，一群家长正堵在学校门口接孩子。因为过六一，孩子们好像都表演了节目，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出校门，他们就像蝴蝶一样飞进父母的怀抱。

永宁门西口的城门洞下，有人在拍视频。镜头对准的，是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轻人。他们排了个不整齐的队形，做出不同的叙事动作。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欢呼、为什么大笑。我只是猜到，他们在拍抖音或者其他什么，且会发到网上赚点击量。

湘子庙岔路口，一位着蓝底花格子棉绸衫的老太太被女儿搀着，蹒跚地迈过湘子庙的门槛，绕过照壁，进了院子。你说，她是去逛一逛还是去拜一拜呢？

……

 

收尾

城墙根下的生活，就是这样，各自过着，各甘其味。

想想，在别人的生活里，其实我们都是打酱油的，仅仅是路过。

2019年6月1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