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鹑:朴素的生命如此艰辛

舜尧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月中旬的巴朗山,其实还在寒冷中昏睡。在303省道老路海拔4000米以上的路段,由于昨天晚上的一场雨,这里又被新的雪粒覆盖。和雪一起来到的还有雾,只是,它们从山底卧龙沟爬上来。而雪更高贵,它们从天而降是天使。雾现在笼盖了远处的草甸和巉石悬崖,包括随地而卧的雪。雪在这山上睡了一个冬季,现在,尽管每天还有新来的补充,但是太阳在催促它们,要它们回归起始的地方。它们要走了,满眼的荒凉单调开始动摇。一两个月后,这里将是花的世界,你不能不感叹自然的神奇。但是眼前,这里还是雪的天下,冷酷依旧,苍凉胀眼。封闭一个冬季的公路开了,在海拔4200米的熊猫之巅,沿途阴着的路段还有深厚的积雪,路边随时可见封路的冬季被寒冷夺去生命的牦牛还有马的残骸。想象它们在冰天雪地得病或是饥饿潦倒或是失足摔下山崖离世前的挣扎,在告别这个世界时的失望和无助,不禁唏嘘。严寒坚硬无情,所有的生命都不堪一击,即使是磐石,也会被它漫不经心地肆虐撞碎,随时间的推移,分化成岩块,砾石,直至泥土尘埃——然后重来下一个周期的轮回。</p><p class="ql-block"> 夹在砾石中的泥土,是新生命的摇篮。植物顶开砾石冒出头来,它竟是一朵紫粉的小花,它来不及伸开脖子便贴地盛开,和砾石粘成一个平面。有不少的草都在借助雪的湿润萌动。在一片背风的石岩前,呈现淡绿橙红等不同颜色的苔藓,构成有趣的图案,仿佛在勾划即将来临的新世界蓝图。零零星星的报春花、雪绒蒿顶着寒风,以自己的温暖柔软与坚硬冰冷的顽石搭配出新一轮的自然原色。在流石滩,生活着的不仅是这些不能走动的花草,还有雪鹑,还有藏雪鸡,还有蓝大翅鸲,还有黄鼬,还有岩羊……还有许许多多的不被人发现的生灵。一只胡秃鹫在天上盘旋。飞的低的时候,可以看清它的胡子和眼……还有几只黄嘴乌鸦在山腰飘逸,它们相互追逐,在玩随风逐浪的游戏。</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雪鹑如笛的声音,又恍惚像风在吹口哨。开始是隐隐约约的,后来就逐渐地明朗起来。我能够判断出它们就站在离我不远的流石堆里。但是,无论我怎样的用心,仍然看不见它们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在这流石滩安家数量最多的雉类,我想该是雪鹑了。漫长的冬天,大雪时常覆盖四野,难以想象它们是怎样度过这样的寒季。巴朗山是观鸟拍鸟圣地,一年四季来来回回的鸟人不计其数。都知道这山上就在公路边的流石滩,有雪鹑、藏雪鸡经常出没,但在2017年之前,能够发现它们并定格它们身影的,总是幸运的少数。后来,来的人多了,慢慢的知道了它们的习性,它们群居,有翅膀却不善飞行,总是在每天清晨成群结队从山底顺着流石滩向上移动,七八点穿越公路,到路高侧的草甸斜坡觅食。中午歇息在高崖岩石中,下午,四五点后,又结伴返回沟底安全地带过夜。这个习性的暴露,使能见它们真身的概率有了成倍的增长。我曾和我的连襟去年在垭口处听到雪鹑鸣叫近在咫尺,但是我们呆在路边静心仔细观察半个多小时仍然无果。它们伪装得太好了,只要不动,它就是一块石头,你只能用触觉去感受,方才知道它与巉石的区别。想着它们就在我们眼前十来米甚至七八米五六米静静地看我们劳心费力的睁大眼睛却如同盲人,我想起老天眷顾一词。越是笨拙,就越有巧妙护身。这是上天留给苍生的一条生路。所谓眷顾,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p><p class="ql-block"> 现在,老天眷顾我来了。我躲在公路水泥护墙的后面,护墙高不及一米,我卷躯蹲下,它们看不见我。而我,能听见它们从远而近的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叫声停了下来。我悄悄地伸出半个脑袋,我的天,它们,一群雪鹑,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雪鹑集中在一起,而且,它们站在不远透空的崖脊上。兴许是走累了,它们有些在做稍时的梳理,有的在招呼同伴,有的在小憩观望……</p><p class="ql-block"> 我被眼前难得的景观迷住,一时竟忘了身边的相机。直到它们就要走了,性急的几只,已经跳下崖脊,淹没在流石滩中,我才把架在三脚架上的大炮卸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镜头伸出去,以护墙为托按动了快门……</p><p class="ql-block"> 同路的薛敏过来了,我招呼他蹲下来,示意雪鹑就在我的下方。他蹲下来,失去了拍到雪鹑站在崖脊的机会。我们蹲在护墙后等着这群雪鹑上路。它们果然如愿,跳上了护墙,但是,它们离我们太近了。失去了掩护,尽管我们蹲着不动,它们仍然不安,急促跳下护墙,疾步朝高山一侧转移。它们在流石滩乱石堆里行走如履平地轻快自如,走在平坦的公路上却显得格外的笨拙,仿佛尾巴上坠着一坨铅,摇摇晃晃地把不住重心。太阳晃出来了,公路上湿气蒸腾,尽管近在咫尺,相机无法形成实像了。</p><p class="ql-block"> 2019年4月16日上午11点,这群匆匆忙忙却步履蹒跚的生灵通过公路翻上高侧的草甸和流石滩的混合地带,看它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和巉岩流石融为一体,我竟有些怅然心疼——活着多不容易,朴素的生命最为艰辛。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什么轻松的意像,来表达当时的感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