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镜：茶卡盐湖

简人（李云良）

　 雨终于停了！

去茶卡的三岔路口，我搭上了一辆本地人的皮卡车，司机是位黑脸庞，拥有无比粗壮腰身的藏族汉子，副驾驶座上坐着另一个瘦小的藏族老人。我坐在皮卡敞开式的车厢里，车在摇晃，同时摇晃的还有那些持续涌来的美景，三百六十度的全景视野，我看着高原的风光在眼前不断地拉远或靠近……同车的是一个四川的厨子，聊天时得知他是搭车旅行，他说自己摆摊卖凉面赚路费，在西宁时租住的房子到期了，他也重新上路了。他说自己身上仅剩五百元钱，带着行李箱，却扬言要搭车进拉萨！他告诉我从四川离家后，一路上搭过私家车，政府机关车，警车、军车、货车、摩托、拖拉机等。有时一天能前行三百多公里，有时却走不到五十公里。他还计划回老家办护照，准备明年去东南亚打工旅行！四川厨子显然对沿途的景色充满饥饿感，一边大呼小叫，一边用他的佳能相机不停地在拍摄。也许是受他的感染，我也掏出照相机，把背带缠在手腕上，用后背死死抵靠着驾驶室，取景，调光，按下快门，我知道旅行中风景转瞬即逝，而汽车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快门响过之后，我根本不知道取景框里到底记录了一些什么。

　　从黑马河到茶卡盐湖，需要翻越海拔4451米的橡皮山。在藏区，抵达永远和出发一样，绝非易事。一个小时后，皮卡的车胎爆了。司机卯足了劲也没有把坏轮胎拆下来，仔细看原来是螺丝打滑了，他忿忿地咒骂修车厂用了坏零件，然后用锤子把螺丝砸松，接着用扳手夹紧螺丝往外拧……皮卡车又开始轰响着前进了！

盐湖夹在祁连山支脉完颜通布山和昆仑山支脉旺尕秀山之间，湖面海拔3100米。"茶卡"是藏语，意即盐池，也就是青盐的海。青海有大大小小的盐湖一百多个，有察尔汗盐湖、柯柯盐湖、达布逊盐湖、大柴旦盐湖、昆特依盐湖……而茶卡盐湖与其它盐湖不同的是，那一个是固液并存的美丽的卤水湖。

在南美洲的玻利维亚有个著名的"天空之镜"乌尤尼盐沼，我不知道它们之间的差别，但我感觉到茶卡盐湖的美是多变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湖面因为盐而会呈现出翡翠般的颜色；而阴云密布的时候，天空泄漏透出的一线阳光，会使盐湖幻化成一面巨大的镜子。

　　盐湖离茶卡镇约四公里，在尚未走近盐湖时，我先是看到了大面积的反光，开始我以为是雪山的光芒，直到我站在它面前时，我才发现它躺在高原的蓝天下，湖水清澈而宁静，因为湖底盐的反光，使这面"天空之镜"显得无比明亮，同时湖光山色、云朵、水鸟甚至微小的尘埃，一切都在它的折射中变得通体透亮……

一辆满载游客的小火车，沿着铁轨在湖心不断往返，直到黄昏游人散尽，湖区才完全安静下来。此时的盐湖呈现出美妙的蓝紫色，夕阳就在这无边的冷色调中融化、扩大，让寒风中的湖水渗入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而在不远处的盐场，堆放着雪山般的盐粒，白色的晶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如此洁白、纯粹，那些雪白的盐花晶体，颗粒或大或小，小方块体依次摞砌，像一个个微型的金字塔。而有些盐晶中含有黑色的矿物质，使盐晶呈现出青黑色，这大概就是青盐得名的原因吧。

据《汉书·地理志》记载，盐湖已有两千多年的开釆历史，盐场的侯师傅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据他说大规模的开采是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在这之前，釆盐靠的是骆驼，不像如今拥有自动的传送带。盐场有职工四百多人，釆盐船直接在湖底开采盐矿，茶卡盐湖的盐层平均达四米，储量4.5亿吨。说起储量，侯师傅显得非常兴奋，他昂着头骄傲地说："如果茶卡盐湖全部开采，足够全世界人吃上十年！""十年！"我听到侯师傅说这话时明显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中国人从宋代就开始食用"青盐"，知道在这浩瀚的柴达木盆地中，每一铲下去就有白花花的结晶，一年都有成千上万吨食盐运往中国的东南部，知道那些盐块砌就的房屋和被卤水浸泡的皮肤，这就是白茫茫的茶卡盐湖。

侯师傅还告诉我，盐场是个国营企业，日产盐三千吨，这里的职工大多是本地人，每月工资二千元左右……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旁边过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工人，向我推销盐晶，当他在阳光下举起那块拳头大小的结晶体，我看到它像水晶般折射出美妙的光。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一颗颗小小的盐晶体竟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形成如此硕大的结晶体……我承认当时确实心动了一下，但沉重的背包最后促使我放弃了上升的购买欲望！

这里是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乌兰县茶卡镇。也曾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站点，被誉为柴达木的东大门，历史上是商贾、游客进疆入藏的必经之地。茶卡镇很小，因为是旅游旺季，每个客栈都人满为患，我遇到过好几拨驴友，他们背着大包，从这里搭车前往格尔木，我好奇地问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为什么不从西宁乘火车到拉萨？"得到的回答是，从格尔木沿青藏公路搭货车进藏，可以在路上下车欣赏沿途的高原风光。

　　我依旧一大早起来去等班车，完全没有把握，只是碰碰运气而已。据客栈的老板说，茶卡返回黑马河乡的班车是早上八点半，买票时女售票员却说，要到八点二十分才能知道有没有坐位。这是一趟发往西宁的班车，短途只是为了补缺。茶卡车站恐怕是世界上最小的车站，而那个女售票员恐怕也是世上兼任职务最多的人，我惊奇地发现她集售票、清洁工、门卫、检票、广播于一身，也许这个鸟巢般大小的汽车站压根儿就只有她一个人，因为我从头至尾没有看到过其它的工作人员现身。此时，车站里突然出现了很多骑行者，他们放弃骑行而将折叠的单车纷纷塞进了大客车的行李箱……

班车还没有离开茶卡，我就已经开始期待回到青海湖畔，回到那个遥远的黑马河乡。

这一次，雨停了，但太阳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