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木槿

九九

　　一场雨把五月的天空洗得剔透。小区此时也是瘦红肥绿恰到妙处。静霞时光，有时可足不出户，沏一杯茶静坐在我家向南的阳台上。心空的时候，恰好窗开，一阵清风，闯入心扉。落地窗外面，阳光和煦，风暖花香，草木醉人，眼前一切皆为心动，所有风景好像刚熬过伤春悲秋的休眠期，进入了人间最美仙境……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草木繁盛的五月，百花齐放，放任眼底的一排木槿也在鼓着劲儿的滋长。不知怎么，我每次都能饱含深情地注视着它们，静静等待它们肆意涂放的样子，因为它总能带我回到到最久远的记忆…… 我沉醉自然，但我不是一个懂花草之人，走在路上欣赏喜爱的花时要靠手机功能捕捉它的名字，而稍后又抛之脑后。就算是我记忆中最难忘的木槿，也仅仅是因为存在记忆中的模样，应当是清白中透着紫红的那种，恰到好处熙攘在我儿时家里的鲜菜园子里，没有压抑的缝隙，任它自由的翱翔。

在过去，老家并不像现在小区里将木槿作为行道观赏树，那时木槿是篱笆的中坚力量，因为木槿是一种直立向上生长的灌木，叶子茂盛浓密，枝条柔韧挺拔，而且易插种易成活，生命力顽强。往往每年初春织篱笆时，只要将间隔的木槿树连接起来，中间插入竹筱小木棍，用藤蔓编织扎牢即可，不久之后木槿就会牢牢扎根在泥土里，支撑起整个篱笆墙，不易倒伏。木槿开出的花儿颜色清新脱俗，粉的，白的，紫的，绿叶之间，老远望去，是篱笆墙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儿时的我最爱跟在妈妈的身后来到这片园子里。春天里，木槿枝叶繁茂起来给菜园子一片春色。透过木槿绿叶的缝隙，我看到菜园地里，辣椒密密地各长出两片尖尖嫩叶，茄子也从湿润的土壤里冒出新紫，豇豆的两片嫩黄新叶也将两豆瓣顶出土面扛在肩上。还有妈妈时蹲时起的身影，微风吹拂的日子，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我甚至听到她轻轻哼出的歌声。看着妈妈是如此陶醉在其中的宁静，以至于知不知道到她如何照顾这些园子里的忙碌与辛勤，已经不重要了吧。

从前慢，有大把好时光可以用来浪费和玩乐。兴起时就追逐着随风飘落的粉紫色花瓣，穿过柳丝飘摇的小港，困倦时，就躺在木槿栅栏旁边休息，一觉醒来忽然惊慌，等发现妈妈还不远处忙碌，竟忍不住藏着眼泪笑起来……

后来我们家从小山村迁移到县城，居住的地方四周有一片空地闲得很，妈妈又自建了一片园子，插了木槿，而且沿着东边我上学的小路弯弯曲曲种了一溜烟。每当夕阳西下，放学归来，走在木槿小道上，老远忘去，我家屋顶一角的青瓦上冒着袅袅炊烟，妈妈做的饭菜香味好像隔着老远就能侵入到我的鼻子里，让我忍不住欢快的往家跑。后来我们不知不觉中长大，工作，嫁人。尽管后来修了很宽很平坦的路，但我还是会选择走在这条熟悉有着木槿芳香的小道上。风淡的日子里，每当有厌倦的情绪时，我都会奔着这个方向回到这里，就会有一阵风一朵花香来化解心中的不快。无数次，妈妈轻抚着我的发丝在耳边软软细语的叮嘱。我知道，不远处就是我的家，那里有我妈妈如水流淌的时光。

　　岁月伤人，妈妈在一次病魔中永远离开了我。也在妈妈离开月圆过四五次后，鲜翠的园子几经洗劫，木槿小路也遭了殃，兴土木，一连盖了几座小楼。泥土、砖块、钢筋、木条全堆在园中，像是零乱地长出一座座小山，把鲜草丛全压在底下。鲜艳的木槿已面目全非。我失望地低下了头，尽管对这突如其来地一切有些不忍接受。但我已习惯了这类景象，知道毁去了以后，总会有新的开始。

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如薄雾，被初阳蒸融，已散尽的时光，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解梦师，如果有，她能否告诉我为何我会如此频繁的做梦？那些梦纷繁而破碎，很多时候我会在醒来后留下泪水，我也苦恼，我并不想经历梦里的那些生死离别，那些意乱纷飞，我只想安稳的睡一觉，梦把我困在另一个世界里。

曾经我是那么的害怕孤独，不敢去想象妈妈离开我之后的坍塌和伤感。唯独思念中那一株株木槿，如暖暖的晚风，暗香轻轻。又重新感觉到妈妈轻拂着我的发梢、亲吻着我的额头。多年之后身在篱笆外的我都不禁感慨，这里就是我梦中记忆里多次来到过的地方……

性寒，微苦，喜阳也耐阴。《诗经》熏染的古风中，木槿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舜”，意思是其花朝开暮落，只在瞬息之间。古诗中既有“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的感伤，也有“暮落不悲容颜好，旭日依旧无穷花”的乐观。因为它有着一颗温柔坚持的情怀。夹路疏篱锦作堆，朝开幕落复朝开。我曾经深爱过的那片园子，深爱的那片木槿花，深爱的那些花飞花落季节，妈妈屋里撒满的月光……忽明忽暗，岁月落起冰花，却暖如星子，隔着地下的距离，我仍能跟她撒娇般的依赖和拥抱……

　　木槿花开的时节，风吹得人很舒服，人间翻页的声音，几只小鸟欢跳在楼下的木槿树上，声声脆，轻轻晃。游走的云，归家的孩童，并肩的楼层，在我眼前成了一幅画。耳边放着歌，也许是歌声悠扬，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