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绝代 || 第六绝：为君再作“饮水词”

君子论道

题记：是谁，沉醉了流年；是谁，错乱了时空；是谁，迷离了岁月？至尊圣贤，天阙红颜，再惊才绝艳的人也终将尘归尘、土归土，在时间煮雨、斗转星移中化为一将枯骨、半缕幽灵。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读万卷圣贤古书、品寥寥才子佳人，然后在自己最风华的年纪里，一笔一划写下他们的绝代。今天要追忆的，是那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纳兰容若。

为君再作“饮水词”

文/尹志君

千秋江山，百世轮回。历史上不乏惊才绝艳、文韬武略的好男儿，仙临凡尘的李太白，铁马金戈的辛弃疾，鲜衣怒马的王阳明……每每想到他们靠沙场浴血建立的千秋功业，读到他们用倾世才情谱写的千古绝唱，内心都会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手剑、一手笔，在现实与灵魂两个空间纵横捭阖。

毫无疑问，他们是时代的宠儿，天地的骄子。但若说到男人的柔情，无人可比肩仓央嘉措与纳兰容若。他们一个用木鱼铺情网，筑起情诗的金木水火；一个用灵魂作灯蕊，点亮诗情的春夏秋冬。

有人说：“女不读仓央嘉措，男不读纳兰容若”。我却认为，真正的男人除了头顶混沌玄黄、胸怀家国天下、脚踏三皇五帝外，还应该左手仓央嘉措，右手纳兰容若。因为，真男人，不应只是冷血无情的英雄，而应是有血有肉的汉子。试问，连自己的女人都不知疼惜的男人，又怎会有胸怀去心系天下？所以，在我的眼里：活到极致的人，必然是䧳雄合体。

　　

柏拉图说：“人本来是雌雄同体，终极一生，我们都在寻找缺失的那一半。”我想，这缺失的那一半，不只是另一个异性男女，还有另一半异性特质。男人击倒女人的，往往是温柔细腻多情处；而女人醉倒男人的，恰恰是豪爽大方刚烈时。其实，每个人都应当努力成为“东方不败”，在自己的那方世界中笑傲江湖。

而纳兰容若，正是这样的男人。他如雪中白梅，美到零落、美到哀伤；他如闪电罡风，执笔锦绣未央，浅唱长歌倾世。他用绕指柔情与铁血孤独，在康乾盛世的鸿篇画卷上落款留名、旷世千年。

世人皆知容若是如梦似幻的诗人，却很少有人明白诗词歌赋只是他的爱好，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涯才是他的主业。一等带刀侍卫的头衔，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加冕的，要的是文韬武略之能，要的是江山社稷之才。如果说他的文采，穿越了千年岁月。那么，他的武德就算稍逊，也至少惊艳了那个时代。

我是行伍出身，既喜舞刀弄枪，大部分时间都在精研兵法韬略，察观时局风云；又好舞文弄墨，闲暇之余偶尔也会涉猎诸子百家，追朔诗词歌赋。所以，对于行伍出身的纳兰容若，有一种气味相投的自然欣赏，甚至是崇拜。他的铁马冰河，光环下埋着无奈，我懂；他的风花雪月，惊绝下藏着凄凉，我也懂。

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的他，十七岁入国子监，十八岁中举人，十九岁成为贡士，二十二成为进士，二十三岁被康熙授三等侍卫，二十四岁晋升为一等侍卫。作为康熙大帝身边的头等红人，多次随帝御驾出巡，也曾奉旨单枪匹马出使梭龙，考察沙俄侵边情况，备战沙俄边境之争。期间，武治不疏文章。主持编纂儒学汇编——《通志堂经解》，出版专著《渌水亭杂识》，包含历史、地理、天文、历算、佛学、音乐、文学，等等。对于一个男人，事业上的辉煌早已是当世无匹，同代无人能望其项背。

恰当此时，他迎娶了妻子卢氏。卢氏才貌双全、知书达礼，其父是两广总督、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卢兴祖。容若与卢氏的婚姻，既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又是政治联姻，强强联合。婚后二人琴瑟相和， 既有“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椅斜阳 ”的甜蜜，又有“赌书消得泼茶香 ” 的惬意，日子过得像花儿一样幸福。

如此的春风得意，不知羡煞几多旁人？奈何慧极易伤，情深不寿。他的一生，注定一半是坦途，一半是荆棘。坦途在身，荆棘在心。美好的婚姻，仅仅维系了三年，在一个“寒更雨歇，葬花天气 ”，卢氏因难产而香消玉殒，撒手人寰。自此，他的满腹才气，均衍化成绕指柔；他的生而多情，都蜕变为情伤劫。

富贵又如何？挽不住生命。美丽又如何？等不得未来。年轻又如何？止不住病魔。一切的一切，都在命运之神的随意拨弄间，全部化作云烟。“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 ”的惨淡现实，是年轻的容若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于是接下来的几年，悼亡诗成了他诗歌创作的主要内容 ，成为《饮水词》中拔地而起的高峰，后人不能超越，连他自己也再难超越。词里，“清泪尽，纸灰起”，点点滴滴都诉说着对妻子的思念。

在清明祭奠日，他情伤写下《红窗月·燕归花谢》：燕归花谢，早因循、又过清明。是一般风景，两样心情。犹记碧桃影里、誓三生。乌丝阑纸娇红篆，历历春星。道休孤密约，鉴取深盟。语罢一丝香露、湿银屏。初见，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落寞；再读，更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凄凉。

在深夜无眠时，他追忆写下《南乡子.为亡妇题照》：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 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 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词中满满都是对生前没有好好疼爱妻子的悔恨，而且也开始流露出厌弃尘俗的哀愁。

在月下小院里，他泪流写下《采桑子·谢家庭院残更立》：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梁。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世界再美，在我眼里皆是满目萧条；花香依旧，没有你的陪伴唯有黯然神伤。

前妻亡故，容若打算再不娶妻。坚守三年后，迫于家庭压力，他续娶了妻子，却再也娶不回爱情。在悼念卢氏的一首悼亡词中，他说：“鸾胶纵序琵琶，问可及，当年萼绿华”。鸾胶， 是续娶后妻的意思。 萼绿华，是传说中的仙女名。意思是，虽然我续娶了官氏，但她怎么能比得上亡妻。

多年后，在朋友顾贞观引荐下，他认识了小妾沈宛。沈婉是江南人，跟纳兰性德一样满腹才情。她的气质与纳兰容若很相似，感情深挚，情调凄凉。正当纳兰容若与沈宛相爱，近乎快走出神伤的谷底时，沈宛被逼走了。因为在满汉不通婚的大清朝，纳兰性德和沈宛注定不能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沈宛甚至不能堂而皇之地当他的妾。当沈宛拖着孕身返回江南时，容若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卢氏是阴阳相隔不能见，沈宛是山水相隔不得见，爱妻早已亡，后续梦难圆。加之对职业的厌倦，对富贵的轻看，对仕途的不屑，情伤过度，雄心已死的容若，刚刚步入而立之年，便勿勿步入生命轮回。他的离去，如流星划过天际，刹那芳华；但他的魂，却永恒滞留人间，似北斗亘旋指天，闪耀千古。泰戈尔说：“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其实，纳兰的英年早逝，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活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今日，就让我用你的弦歌韵律，写下你的风华绝代：

画堂春·为君再作饮水词

文/尹志君

亦剑亦书亦尘香，合体雌雄销魂。伤情伤古更伤心，令词奉尊。

为君再作饮水词，初见刹那永恒。断肠声里忆天人，惆怅绝今。

注：文章为作者原创，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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