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梨

那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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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人的相识很多时候是偶然，相识不一定会投缘，要是相识又投缘，哪怕是萍水相逢也会卸下防备，生出一些温暖与感动，那种感动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与怜惜。我与“凤梨”的相识就属于后一种。 

       一入深秋，人也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躲藏起来。晚上九点一过，天水城市政公园除了高架桥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引发的振动声，周围只剩下沉寂。这沉寂又与灯火搅拌成浓浆填充入夜色中，夜便有了厚度与色度，仿佛伸手一抓，手中就有了一把浓夜。谈不上欢喜或是忧愁，信步而行，到了民生小区与滨江望郡对面临街的店面。
      那几家缩小了经营场地的石锅鱼店没有了往日的人声鼎沸，雾气腾腾，椒香四溢。偶尔有一桌客人围坐在室外，吃着鱼锅，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全然不似以往的海阔天空，神采飞扬。
       我迈着与这几家店一样氛围的脚步前行，无意间看到一家水果店。不知它何时在此安营扎寨，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依稀可以看清里面水果品类，只是店内略微有些昏暗的灯光激发不了人前去购买的欲望。要不要进去看看呢？站在店外心里有些犹豫，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一位刚结算完的女顾客从店里出来，米黄色的开衫明显带着店内灯光那昏暗的色泽，令人昏昏欲睡。脚不随心，我竟然迎着这一团昏晕走进店里。店不是很大，货品还是很齐全，货架高低错落分区摆放，价格标注很清晰，那些比较娇气的水果都放在了冷柜里。天花板上布满绿色藤蔓，室内用挂着葡萄藤的花窗作为收银区与货品区的隔断。看得出，这家小店的主人是花了心思的。
       我一进店，一些新鲜又卖相好看的水果自是能勾住我的目光，而那些蔫拉吧唧的水果还没入我眼帘即刻就被屏蔽，就像清宫剧里皇帝选秀女时撂牌子赐花或是留牌子赐香囊一样，一切随眼缘。在店内挑肥拣瘦时，女店主正在清理刚才为客人切凤梨留下的果皮，根本无心顾及我，所以我才有了足够的时间，肆无忌惮地选择。相比一到店就被促销小妹全程紧随，追着问你想要买什么水果来得自在得多。
       当我将目光牢牢锁定于一颗凤梨上时，女店主说话了：“这凤梨不错，很甜的。”我随即挑了一颗大的递过去 。满心期待，加之25元一颗的价格也很美丽，仿佛捡了个宝。
    “你选的这颗不够熟，怕会酸。”她这句话让我如同喝了一口醋。
    “那你帮我挑一个。”我顺势将这个皮球踢过去。
   “好的。”女老板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几个回合下来早已将一颗颜色较黄的凤梨托在了手中。
      我捏了捏凤梨的外皮，有点软，“这个不会坏吧？”
    “保证不会，坏了我给你换。”她信誓旦旦。
      我悬着的心算是稳妥了。站在一旁看她切，钝拙的刀具实在是力不从心。削掉外皮后，肉上面的肚脐眼一个一个怒目圆睁，等待着她用工具开眼。“你可以像超市导购员一样，先把凤梨分成四瓣，然后剔除外皮，既快又省事。”我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指点着。
    “那样很快，但是很浪费。”
    “是哦！”
      曾经在超市买凤梨时，导购员切凤梨的手法着实让我为随皮而去的肉心疼不已。她的理由一下子打动了我。
      一番你来我往间，凤梨已经削好并将装袋。“噫！这凤梨的底部怎么都发白了，感觉像是长了白毛。”
    “不会吧！”她紧张了一下，看了看。我则闻了闻，一股不同于往日凤梨的香味直冲鼻尖。
    “这颗坏了。”我说得不容置疑。
   “那换一颗吧！”她说这话时，语气显然软和了很多。那把钝拙的刀又开始动工了。这时进来一位手抱婴儿的妇人，在冷柜边挑选水果。我便主动接手帮她削起凤梨，那把刀比我在一旁看她削时还钝。等那女顾客选好水果结算完后，她很不好意思从我手中接过刀去。眼神言语中都是感激。店里只剩下我们俩了，她一边切一边跟我聊着：“我这店开了半年亏了半年，现在生意难做。”
     “上美团卖鲜切水果啊，那样生意就会好的。”
    “我这店还没注册。”小本经营的自卑感让她言语都畏首畏尾。
    “那你可以参考水果连锁店，把水果分装好，以减少损耗啊！”我自认为高明地出了一个计谋。
    “来店里的顾客都爱精挑细选，哪会在乎你用袋子分装啊！”这话从她嘴里出来，尽是委曲求全的味道。
        我一时无语，不知怎么安慰她。
        沉默了几秒后，第二个凤梨也削好了。像是犯了通病一般，这个凤梨跟前一个比不会好到哪儿去。首先肉的色泽不够黄，还带着一点果肉碰伤后的浅褐色，根部依然像长了白毛，气味不香甜浓郁且还带着淡淡的腐酒味。
      我将鼻子凑过去嗅了嗅。转而望向她，正好遇上她忐忑不安的目光。
     “这颗凤梨也是坏的。”
      “我切一块，你尝尝。”只见她用那把钝了的刀麻利地切下一块，我拿着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味道淡淡的，还略微有点酒味。
      “要不你自己也尝尝。”听我这么一说，她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眼神顷刻间黯淡了下来。
她拿起一块尝了尝，很干脆地说：“确实坏了,不能卖给你。”
      “那这两个凤梨怎么办呢？”我动了恻隐之心。
      “再怎么亏也不能亏了顾客，做生意要讲诚信。”
        她说这话时声音虽不大，语气却是很严肃，我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她的真诚。说完这些，她顺手就将两个削好的凤梨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处理停当后，她抬起头看着我，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期待着家长的原谅般抿嘴笑了笑。让我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着还是买点其它的水果吧，这样自己心里会好过点。
       在她店里进行360度扫描，当纠结的目光遇上黄金柚子，心中便有了主意。见我盯着柚子的货柜不眨眼，还未待我开口，她便走到货柜前，指着柚子介绍起来：“红柚相对来说味道比较甜，水分也足；白柚水分足，但味道偏酸；黄金柚呢，味道或酸或甜，水分也不如白柚和红柚足。”
       她的介绍对于我这个实心眼的人来说，所起的的作用微乎其微。等她一说完，我就说：“帮我挑一颗黄金柚吧，这个品种还没吃过。”她伸手拎起一个掂了掂，托在手上递给我，我也掂了掂，觉得手感沉沉的。以以往挑选柚子的经验来看，这颗柚子应该不错。过秤，剥皮，柚子肉似淡黄色的琥珀一般呈现在我面前。当我再凑近看时，发现一部分果肉内有絮状物。这絮状物竟然布满了半个柚子肉。看到这种状况的她很干脆地说，“这果肉不行，重新给你挑一颗吧！”
        怕重蹈黄金柚的覆辙，我让她帮我选一颗白柚。只见她拎起一个掂了掂，摇摇头又放下，再拎起一个掂了掂，再放下，如此四五次以后，终于挑了一颗满意的。过秤、剥皮后，一颗水灵饱满又带着一股子清香的柚子肉脱颖而出。我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了地，她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算完，我拎着一颗柚子肉准备回家。出店门前看到地上横卧着好些根甘蔗，粗壮结实，于是临时起意，蹲下来挑了一根节疏杆粗的。她接过去开始削皮，架势十足，只是甘蔗太长太沉，她又身材瘦小，那甘蔗在她手里不受掌控地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削皮刀也不能流畅地吐出长长的甘蔗皮。“先把甘蔗砍断再削皮吧！”见她无法像街上那些商贩自如驾驭，我出了个主意。“是哦！我这个人就是一根筋，转不过弯来。还是你聪明。”她语气是满满的感激。
        闲聊间，甘蔗终于削好了。装袋时又冒出了新状况，桶太大，袋子太小，每砍断一截，她就要整理一下袋子。“来，我帮你拿一端，你砍一截我放一截。”她照着我的指令操作着。那一刻，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削完甘蔗跟两个妹妹砍着分享的情景。
       当我左手拎着柚子，右手拎着甘蔗出门时。她送到门口，轻声地说：“今天真是抱歉啊，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以后要是来买水果，我一定给你挑最好的。”
    “好呀，以后会常来的，因为你人好。”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回去的路上，深秋的夜风迎面而来，凉意隆重。虽然没有买到香甜的凤梨一饱口福，留了一些遗憾，但这位女店主的直率却似香甜浓郁的凤梨汁溢满心田，暖暖的。忘了问她的名和姓，暂且唤她作“凤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