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棠棣·花萼】

京城五味子

　　十余年前，偶在京都某古玩城收到一方极稀见的『兄弟同科』青白铜文字镜，珍藏至今。望文释义，当是指古时科举考试中，同父母或同家族兄弟同科进士登第。

明代《兄弟同科》文字铜镜

　　自科举制度实施以来，能在科举考试中进士及第者，百之一二，乃至千里挑几，难度是极大的。虽有少年奇才，一举中榜者，但大多数人几次，十几次，屡试不第，极至终尽一生都未考取者，也并不奇怪。

清代錾刻《登科绵绵》吉语银花钱

　　一家之中，兄弟能先后登科及第，已属不易。而同一家门兄弟能同科考中进士者，却更是凤毛麟角。近1300年的科举史中，有名有姓兄弟同科中第者，不过十数家而已。

清代錾刻《兄弟同科》背花卉银花钱（之一）

　　因此，『兄弟同科』『兄弟联芳』等吉语铭文，会在各类器物上出现，且屡见不鲜。这说明，对兄弟先后登科，尤其是兄弟同科的情况，人们都极尽赞颂与推崇。

清代錾刻《兄弟同科》背花卉银花钱（之二）

　　宋代大文豪兄弟苏轼和苏辙，文震天下，名传古今，几乎无人不晓。但兄弟二人还是同科进士，怕是人们知之不多。

清代《贵子连科》吉语民俗钱币

　　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丁酉科，时任翰林学士的欧阳修权知贡举（即主考官）。以中国传统民俗虚岁计龄，21岁的苏轼、19岁的苏辙同登是科进士，一时传为佳话。

有诗为证：

屈宋出於楚，王马出於蜀。

荀杨亦二国，自接大儒躅。

各去百数年，高下非近局。

钩陈豹尾科，登俊何炳缛。

楚蜀得曾苏，超然皆绝足。

父子兄弟间，光辉自联属。

古何相辽阔，今何相迩续。

朝廷有巨公，讲索无遗录。

正如唐虞时，元凯同启沃。

何言五百载，此论不可告。

二君从兹归，名价同惊俗。

苏轼（左）苏辙（右）兄弟画像
（清《吴郡名贤图传赞》· 清《古圣贤像传略》）

　　这首诗，是当科同知贡举（即协考官）、时任龙图阁直学士的梅挚唱和苏轼谢师诗所作。科举时期，考中者均以门生自称，尊考官为师，并以诗答谢。其中『父子兄弟间，光辉自联属』句，就是吟颂此事。『父子』『兄弟』当是指苏洵及轼、辙兄弟。由此诗中对苏轼父子兄弟的感叹赞誉，可见苏氏兄弟同科在当世的影响之大。

清代《兄弟联芳》吉语民俗钱币一对（之一）
（左：背麟凤呈祥图；右：背五子拜堂图）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几乎人人开口能吟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是哥哥苏轼为弟弟苏辙写的。

清代贵炉《月中丹桂》吉语民俗钱币

　　那是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知密州（今山东诸城）的苏轼酩酊大醉后，不禁想起了远在齐州（今山东济南）掌书记任上的苏辙，这一千古名篇由此问世。那一年，正逢父亲苏洵去逝十周年，苏轼虚岁40，苏辙虚岁38；两人都在外放任上，密州与齐州两地相距近600里。兄弟手足情深，天地诗赋可鉴。

清代《兄弟联芳》吉语民俗钱币一对（之二）

（左：背《三星拱照》吉语；右：光背）

　　想象一下：相差两岁的亲兄弟，同师聆教，同窗苦读，同科登第，同朝为官，同擢京师，同贬外放，同享文名，同葬一处，互爱互惜几十载，以诗和唱不间断——人一生有苏氏兄弟这等缘份，夫复何求矣！

清代贵炉《敬兄爱弟》吉语民俗钱币

　　苏氏兄弟同科登第，令人羡慕，但还有比他俩更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就是与苏氏兄弟同科的曾氏兄弟，而且还是四兄弟！

清代贵炉《兄弟联芳》背《荣华富贵》

吉语民俗钱币

　　其实，这之前，笔者对苏氏兄弟同科登第这事，也不甚了了。只是觉得上面那首梅挚的和诗题为《送曾子固苏轼》，有些不解。待搬出《宋登科记考（上下卷）》（傅璇琮.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11）一番查索，才发现，原来『曾子固』就是与三苏同列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他与其弟曾牟、曾布及堂弟曾阜，曾氏四兄弟竟与苏轼二兄弟同科上榜，这不能不说是科举史上的一个奇迹。

清代《联科及第》吉语民俗钱币

　　曾巩之父曾易占，也是当朝的名臣，所以也正同苏氏父子兄弟一样，契合诗中『父子兄弟间，光辉自联属』的赞誉。

錾刻《进士出身》吉语银花钱

　　关于曾氏一家在科举上的盛名，不得不再赘言几句。

曾氏三代皆进士。曾巩的祖父曾致尧、父亲曾易占，分别于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举进士。而且有人统计，曾家其祖一辈7人，父一辈6人，孙一辈6人，祖孙三代共出了19位进士。孙曾巩一辈兄弟6人，除长兄曾晔早年进士落第归途染病去逝外，二子曾巩、三子曾牟和五子曾布同登一科，四子曾宰和六子曾肇，先后登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辛丑科、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丁未科进士，是名副其实的『五子登科』之家。

清代贵炉《五子登科》吉语民俗钱币

清代篆书大型《五子登科》吉语民俗钱币

　　另外，曾巩的九个姐妹，夫婿也都是进士。三婿王安国为当朝名臣王安石之弟。一家之中，『祖孙登科』『父子联科』『兄弟同科』『叔侄连科』『翁婿连登』，除了没有出过状元外，科举史上所有奇观，都被这一家人占齐了！
　　人们在冠予曾氏『耕读世家』『进士家族』荣誉的同时，不能不被其家门的儒学文化底蕴所折服。

清代《父子联科》《父子同朝》吉语民俗钱币

　　还有一桩不能不提的兄弟同科，也是宋代一对兄弟，宋郊和宋祁。据史料载，在苏氏二兄弟同科登第33年前，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甲子科，殿试毕，礼部原奏名弟宋祁第一，兄宋郊第三。当时垂帘听政的刘太后，以自古要有卑尊长序，弟弟不能先于哥哥为由，于是，就将兄宋郊擢为第一，弟宋祁列位第十。宋氏兄弟不仅同科，还有一位荣登状元，被世人传为美谈。也因弟奏名第一，兄放榜第一，被后人誉称为『兄弟同科中状元』。

清代《高榜得仲》背《四海扬名》吉语钱币

　　无巧不成书。宋氏兄弟风光至极的这一榜，恰好也是曾巩的父亲曾易占登科之榜。作为同科进士，曾父亲眼见证了宋氏兄弟的荣耀；33年后，『一门同科四进士』的光环又落在了曾家的府第。这是对长辈教子女、树家风所付出心血最好的回报。

清代《科甲联绵》吉语民俗钱币

　　除『兄弟同科』『兄弟联芳』外，还有『棠棣联芳』『花萼双辉』『棣萼联辉』等，都是用以表达对兄弟同登科、传芳名的祈盼上祝愿。

清代桂炉《棠棣联芳》吉语钱币

　　明末程登吉所著中国古代启蒙的儿童读物《幼学琼林·兄弟》载：

兄弟既翕，谓之花萼相辉；

兄弟联芳，谓之棠棣竞秀。

清代《棣萼联辉》吉语民俗钱币

　　这里，『花萼』『棠棣』都代指兄弟。源自《诗经·小雅·常棣》，诗曰：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有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肥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清代《花萼双辉》吉语背花卉民俗钱币

　　常棣，即棠棣，亦作唐棣。是一种蔷薇科、落叶小灌木的花。有文字大师解曰：『诗人以常棣的花比兄弟，或许因其每两三朵彼此相依，所以联想。』

《花萼双辉》『品』自高

　　从前面《诗经·小雅·常棣》诗文可见，有『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句，这是一个古代成语掌故。比喻尽管内部不和，但大敌当前，必须一致对外。

当前中美之争，我们是不是应当团结起来，一致对付外来的侵害呢？！

五味子 于京城五味书楼

2019-06-01完稿
2019-06-03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