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房款

云卷云舒（拒收花，不闲聊）

<h1 style="text-align:center;">文字／云卷云舒 </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讲述人／茉莉姐姐图片与文字无关</h1> 　　时光退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一年父母要买房子。那个年代，还不大流行贷款买房。        父母在农村是有四间红瓦房的，伯父说：城里商机多，在农村生活太苦，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过下来所剩无几。伯父再三相劝，父母下了决心去城里谋生。       在伯父的张罗下，房子最终确定了下来。 　　母亲开始筹备房款了。同父亲相比，母亲算是个胸有丘壑的人，她将所有的亲朋好友在脑海里细致周密地过滤了一遍，确定了借款的次序，母亲把大头儿首站放在自己的胞妹身上——我的小姨家。 那日是礼拜天，父母、我、大弟一起去小姨家。 去的时候，全家人心情都好，母亲笑眯眯的，信心十足，我对此行也寄予厚望。 姨夫知道来意后，脸上挂着应酬式的笑容，“哦，差不多都来了。”他转过头，冲着表弟喊：“江博文！去把你小哥也叫过来！”表弟应声去了{姨夫口中的小哥——我小弟，当时他在小姨家附近工作)。姨夫细心入微做事面面俱到，但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隐约觉着：姨夫此举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怎么借钱还来这么多人？！简直像打劫的，索性让你们全家人都来呗！ 午饭是在小姨家吃的，姨夫情绪高涨侃侃而谈，那张平语近人的脸上一直笑意连连。我总觉着他的亲和力掺了假，有伪善成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毛主席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他南征北战打了半辈子仗，却没放一枪一弹，但这并不妨碍他统领千军万马，有多少文相武将在他麾下左右驰聘前赴后继，最后气吞山河红旗猎猎插遍了全中国……” 姨夫的话语有隐喻的成分，我看了一眼老实巴交、正襟危坐的父亲，再咂摸咂摸“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话语，瞬间，心就沉了下去，我感到了无助，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在心底蔓延…… “来、来、来！”姨夫往桌面上轻墩了一下酒杯：“别停筷啊！”他盛情地尽着地主之谊，放下酒杯的当口扫视了大家，“同行是冤家呀！我租这家门面约摸半年的光景吧，这附近的痞子大鹏过来整事，好家伙！那么重的石墩子，他一只手就举起来！在我这儿闹腾了三天，我泰然自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我经历的场面多了，我怕过谁！？”那神气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味道。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朗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扯那么远干嘛？我揉着眼晴看了一下母亲，她正微笑着应合着自己的妹夫。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低头去端量着面前的一盘炒鱿鱼，心底滋生出一种莫名厌恶来。(炒鱿鱼有卷铺盖离开的意思) 喝啤酒的人爱跑厕所，我前脚踏进厕所，大弟尾随而来，“哥！我再去买两捆啤酒，给姨夫整晕糊了肯定会借钱给我们的！”我听出他言语中的担忧成分来。 “别拿了！他喝多了爱装醉卖傻，这样反而更糟！有一次，在咱家喝酒，喝高了，用筷子敲着盘子碗儿咿咿呀呀地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岁岁来这里’……”我阻止了大弟，我觉着他的想法太幼稚，他还是一个没成熟的的大男孩而已。 回到酒桌上我看着一直不言不语、无动于衷的小姨，她——唯夫君马首是瞻，那种唯夫命是从的样子简直是到了“夫君步亦步，夫君趋亦趋的程度”。应该树立成夫唱妇随的完美典范啊！我不应该在心里埋怨她，这个家小姨做不了主，我不想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所以，就没向她提说。 这顿饭我没吃好，马马虎虎。一会儿，小姨开始收拾桌子了。 终于要提正事啦！这是个回避不了的话题。 这次母亲直接阐明了借款数量，本息合计还款的时间，包括承担存款未到期的损失…… 姨夫不再回避，他朝向父亲，“哥！你得打欠条。” “这应该的，应该的！”母亲笑眯眯地转了头，看向父亲：“老广！那你来写吧——” 笔和纸一齐推到了父亲面前，感激涕零的父亲更加恭敬了，他一笔一划地写着欠条，然后双手递给姨夫过目。 姨夫接过欠条，“目不转睛”地看着：“哥，这样写哪行呢！?”他顺手将欠条揉搓成团，扔向旁边的垃圾桶里。 父亲一脸虔诚，他开始征询姨夫的意见，“兄弟，你说咋写我就照着办！” 姨夫郑重其事地讲解着写欠条的格式。父亲依照姨夫之意又写了一份儿，他像个小学生把写好的作业双手交到“老师”手中，姨夫“聚精会神”地端详了一会儿，他这次没有隐藏住心中的躁动，烦躁中的姨夫省去了对父亲的称呼，直接大声说：“这哪行?！”他又一次将欠条团成了团儿，这次没有扔向垃圾桶，而是直接松手洒落在地面上，这团失败的纸条儿跌落在我的脚下，一股无可名状的愠怒在我胸腔里急速蔓延。我看见父亲的脸上出汗了，汗珠细细密密地爬满父亲的脸庞，他抬手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儿，压制着心底的焦灼。 母亲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安慰着父亲，“别着急慢慢儿来。”她微转了头，“兄弟，你哥经历的事儿少，你念一句，他写一句，照葫芦画瓢，这样总成吧？！” 父亲附和着说，“对！这样就不会再出岔儿……” 本是凉爽的季节，我竟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热，似乎沐浴在夏日正午的阳光里，空气也似乎变得稀薄，有大雨来临前的闷意…… 父亲端起笔，姨夫一字一顿地教父亲写欠条，父亲一字不落的抄好了欠条。我能感觉出父亲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第三次将欠条交到了姨父面前，心中是释然的，脸上是成功后的解脱。诚然，这可是父亲第一次这般低三下四地求人，我能感觉到他确实是卑微到尘埃里了。 这次姨夫的角色换成了古董珠宝鉴定专家，他“全神贯注”地琢磨了半天，我总觉着他手中还应再攥着一个高倍放大镜，他似乎是在鉴定一件刚出土价值连城的宝物。 最后再没有找出一点儿纰漏。 我在心底默默赞赏母亲的主意高明，你让我们怎么写，我们就怎么写呗！一字不落“照本宣科”，再挑出什么毛病那是你自己的！姨夫也绝不可能用自己的矛来戳自己的盾吧？！就在我以为姨夫会点头称是的时候，奇葩的姨夫又出幺蛾子了，他竟然同哥伦布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他也发现了新大陆。 他指着欠条望向我们兄弟三人中的老二：“假设你爹妈还不上这借款怎么办？” 老二毫不含糊地说：“那我帮着父母来还。” “那你过来签字！”姨夫用食指点击着欠条，狡黠的目光里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庆幸自己终于又找到了突破口儿。 大弟起身签字，姨夫望着签好了字的欠条，猛地一拍大腿，似乎暗中受了那位仙人的神助——突然间醍醐灌顶！声音也陡然高亢：“啊？！我怎么忘了这码事儿？！你是结婚的人啦！你不能单方面儿签字的！得回去征求一下你媳妇儿的意见，听听她的想法……” 他又开始之乎者也了。 “姨夫！不用征求的！假设我爸妈真的没有偿还能力，那我来还！我和哥哥刚结婚，现在手头也没什么积蓄，不过，我现在包车跑长途，稍微缓一缓，以后资金是不成问题的！您暂时先救救急。” “姨夫，我也签上名，您放心！我和小弟也帮忙——”我脱口而出。 他打断了我的话：“没用的！分家的日子，各奔前程！”他似乎是很无奈地在头顶上方挥了挥手。 父亲轻蹙着眉低下了头；母亲的眼光黯淡了…… 姨夫的那次挥手让我今生难忘，刻骨铭心啊！比重庆国共谈判时毛主席下专机的那次挥手——印象还要深刻。 都到这份儿上了，摆明了就是不想借呗！我不想再和他多言语，哪怕是半个字，我站起了身，眼里汪起了泪水，快速扭过头去，我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 既然不想借钱，干嘛要曲里拐弯儿呀？就像一个大圆规画了个特大圈儿又回到了起点上，如此大费周章，能掩饰你不借钱的事实吗！？ 大弟却笑了，仿佛刚才的事儿没发生一般，他开始说话了，声音很柔和：“妈，你总是乐意把人往高里看！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咱们走，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这儿磨牙？！想开点儿，甭在一棵树上吊死！”说这话时他很平静，仿佛一瞬间身心完全成熟了。 “爸——走！咱们快走，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了？！”小弟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余光里，姨夫的脸变成了红气球…… 返回的路上，我们兄弟三人极少说话，父亲很沮丧，他颤动着双手气咻咻地欲言又止，最后，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母亲则目视着前方：“甭发愁！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楼房我们买定了！！” “不摊上事，你也许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的孬好。瞧我这脑子！八四年还是八五年来着，你姨夫要下海经商，到我们家来借钱，那吋存款全没到期啊！我们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供他应急，他本来打算是要借三、四家的，没想到在我们家一下子就凑齐了！当时他那感激的样子，这辈子我都忘不了。人呐！平时他说话一套儿一套儿的，可是真正用着他的时候却抛锚……你们要争气啊！要争气啊——”母亲别过头去，我能听出她言语中的哽咽来。 江本（姨夫的名字）是个不简单的人。他又采用了“迂回战术”，颇懂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子吃”的手段；大概他也觉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太离谱，于是就派出了公关大使，但是特使也辱了使命；因为她带的那个枣子瘪小而生涩，着实让人觉着寒碜！让人没有吃下去的欲望—— 第二天，小姨一人来我们家了，她拿了两千块钱，还忧心忡忡地说：“姐，江本说了，你们家的笑话还在后面呢！儿子都没房子，你们买一套房子还借钱，以后曰子可咋过呀？！”小姨说的凄楚，仿佛要潸然落泪了。 回家时，母亲气呼呼地把这事讲给我听，“你听听！他们都讲的什么话？简直是狗眼看人低……” “妈！那两千块钱你收了没？” 母亲无奈的点了点头。 “干嘛要接那两千块钱呢？！区区的两千块钱只不过是打发叫花子要饭的，这钱拿了都脏我们的手！应该让她灰溜溜的揣回去！” “别说啦！你以为我愿意接啊？！可，可她毕竟是我妹妹呀！如果不收下这两千块钱的话，她的脸面往哪搁？也就等于是闹掰了！” “我操——”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小姨杞人忧天式的好意让我感到恶心。 二天后父母交了房款。 我们兄弟三人自此发愤图强！四年间，接二连三地全买了楼房。 再后来，我们兄弟三人又相继置办了第二套房子。 但是我一直忘记不了那个灰色、耻辱的礼拜天，它一直在暗地里“鞭策”着我前行！ 　　后语：那天，13岁的小茉莉去了姐姐家。晚饭时姐姐多做了几个菜，姐夫(文中的我)说：喝两杯！ 啤酒瓶子越来越多，占据了半个桌面。姐姐开始劝阻姐夫，小茉莉也跟着劝，姐夫手把着酒瓶子就是不放！ 姐姐置气：小妹！甭劝他！你姐夫自个儿有数，身体是他自己的！ 姐夫放下了酒瓶子，他在姐姐抚慰的目光里讲起了白天的事情。<h5> 图片——网络文字——云卷云舒</h5> <h5 style="text-align:right;">——写于2019年3月3日</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