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69年3月珍宝岛事件后,苏联大举向中苏边境增兵,北线日渐吃紧,战云密布,我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在此形势下,闽北指挥部奉命改建为陆军第29军,所辖部队是,由独立第一师改建的85师,独立第二师,原野战炮兵53团改建为军属炮兵团。军直属队要增编高炮营和工兵营,通信连扩编为通信营。原在闽指建制内的84师,重新归建28军。从机关到连队,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我们报务员除去报务值班以外,还要参加挖筑防空掩体及站哨值勤等等。夜间增加了流动哨,不停地在连队营区流动巡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得,夜间担任流动哨时,心中确实有些紧张。因为,我们离开连队去屏南期间,通信处的林参谋因为扛不住文革运动的压力,有天夜里跑到我们无线排宿舍前边上吊自杀了。我们从屏南回到连队听说这事后,感到十分震惊。我们熟悉的通信参谋有两位,一位是齐参谋,年纪较长,莆田人,一位就是林参谋,福鼎人,很年轻,长的很帅气。我们对林参谋很熟悉,有一次我和王植林去门诊部,看到林参谋身子朝内依靠在门框上,右手托着左臂肘部,以左手托着下巴,边揉搓下巴上的青胡茬子,边欣赏护士小聂给人注射。回到宿舍后,王植林模仿着林参谋的样子,说,看他那色迷迷的样子,八成看上人家聂护士了。我接话说,他想也白想,听说聂护士跟了尹政委家老大了。众人听后,一阵哈哈大笑。那段日子里,我在夜里放哨时,心里时不时会发毛,忍不住就会想起开林参谋玩笑的事,就会朝那个地方望一望。不久,又传出消息,驻莆田的28军要移防至山西,由我们29军到莆田接防,我们直属队的代号将由6728部队改为5021部队。</p> <p class="ql-block"> 1969年10月,28军开始北移,29军率独立二师开始进入莆田接防。原属31军建制内的92师,转隶29军。85师由马尾移驻朱公,直属福州军区指挥。我们四台参加接防的先头部队,于10月19日晚八时从朱公出发,经一夜摩托化行军,20日晨进入莆田县境。车队至西天尾分兵,机关及警卫分队入驻后卓接收82师的营区,我们通信连部分人员入驻莆田县城,接收28军通信营的营区。通信营的营区在95医院的北侧,另外城南有座寺庙也属于通信营,城西北荔枝林里还有通信营的报房。28军正在分批启程北运,他们通信营交给我们的除去一座空营房外,还有一部破旧的150瓦大功率电台。这部电台是与北京总参联络用的,说是不能带走,因为台湾的侦听部门早就熟悉了这部电台的信号,电台一走,台湾就会知道28军已经调走。因此,要由我们接收并继续使用这部电台,以造成28军未动的假象,迷惑台湾的国民党军。出于同样的理由,我们连离开朱公时,也将那部大功率电台留给了驻防闽北的85师。对此,连我们这些新兵都感到有些好笑,两个野战军大规模调防,台湾特务们会不知道?另外,他们通信营还扔下了滿滿一屋子战区地形图,就在我们住的宿舍旁边。那地图是黑白的,纸张很好,又厚又硬,就那么扔着,任人拿任人拣。不过,也没多少用处,我们连的战士们拿去糊信封用,用了好长一阵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台先是在150瓦电台值班,报房就在宿舍旁边。那家伙有大半人高,类似于如今的电冰箱,输出功率调至最大时,用铅笔碰一下天馈线接线端口,嗞嗞冒蓝火,能点得着香烟。不久,我们台又换到城西北的15瓦报房值班。那报房在一片茂密的荔枝林里边,距离我们的宿舍有将近一公里的路。遇上白天值班,那真是一种享受。来来回回在荔枝树下钻行,浓荫蔽日,微风徐来,蜂飞蝶舞,颇有几分诗情画意。夜里,独自一人去接班,确实有些紧张。台里报务主任缺编,属于报务主任的手枪由我保管,我去值班时便提着手枪壮胆。老兵们说,夜里带手枪出去,一定要把保险绳系在手腕上。有一次,国民党军的几名“水鬼”(蛙人),夜里乘橡皮舟在厦门前沿登陆,偷袭了我军一位查哨的排长,将其打昏后想运回金门领赏。幸好,他们没顾上解下系在排长手腕上的枪绳,排长苏醒后悄悄拉动保险绳,把手枪抓到手里,突然朝敌人开枪。结果,敌人拖着自己的伤员伧惶而逃。</p> <p class="ql-block"> 我们四台结束在莆田的任务回到后卓时,部队的装备己大为改观,换发了新式轻型无线电台,还配发了崭新的冲锋枪及弹袋弹夹。台里属我最壮,冲锋枪由我保管,天天挂在我的床头,有空就拿下来玩一玩。虽然能够熟练拆卸组装,却从没有捞到打过一枪。就在这时,艾志科台长被调到报务教导排任排长,四台长由何银德接任,同台的战友还有王植林,黄汉璋,晏成茂(69年入伍湖北人),俞昌兴(69年入伍浙江人),刘克明(69年入伍山东人),刘延浩(69年入伍山东人)。</p> <p class="ql-block"> 1970年3月,29军组织了自部队组建以来的第一次军事大演习,以锻炼部队的协同合成作战能力。演习的战役设想是抗登陆,战役方向是泉州湾的将军山。一声令下,千军万马滚滚而动,昼夜兼程向集结地域开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四台随军“前指”行动,于夜间摩托化行军,向设在南安县邱店黑山坑道的指挥所开进。是夜大雨,可苦了独立二师的步兵弟兄们。独立二师原来是地方部队,常年分散值勤,看桥梁,守监狱,缺乏正规训练。编入野战军序列后,一时还不太适应。从汽车的灯光中看到,沿公路两侧冒雨开进的队伍时断时续,疏疏落落,战士们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脚步十分艰难。不少战士一瘸一拐冲出队伍,挥动双手阻拦我们的卡车,眼见卡车溅着泥水飞驰而过,气得在后边破口大骂。我们座在罩着绿色篷布披着伪装网的卡车上,看到步兵们那副狼狈样子,不由升出一股机关兵的优越感和自豪感,一个个不说不笑,满脸严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至天蒙蒙亮时,车队在晋江县境内的一处村庄停下,我们忙着架设天线开通电台,架线班的战士忙着放线架线,女兵排的女兵们忙着开设野战总机。村上的人们大概是极少见到女兵,纷纷跑出来围着看热闹,孩子们用闽南语惊叫“解放军婆”(女兵)。看到警卫连的战士们从车上卸下首长的钢丝床,人们更是惊叹不已,议论纷纷,行军带着钢丝床,又是电台又是女兵,肯定是来了大官。据说,还有那爱洁净的战士,放下背包便忙着找水洗脸刷牙,看到路边有一潭清水,打上茶缸便舀,边洗边刷边摇头,直说那水有股怪味。天大亮后,才看清路边那一潭一潭的池水,原来是积滿了雨水的粪坑,差点没将苦胆吐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前指机关进驻黑山坑道。黑山不算高,但看上去雄伟而又坚固,仿佛整座山就是一块巨大的花岗岩。那裸露的峭壁、陡坡,历经千万年的日晒雨淋,却不见风化的痕迹,披一层黛色的外衣,显得极其壮严。黑山,大概是由此而得名。邱店原是83师驻地,83师调往山西后,由92师接防,黑山坑道由83师经营多年,战时是军的前线指挥所。我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而又壮观的坑道,那坑口能开得进汽车。穿过三层巨壁般厚重的水泥防护门,庞大的坑道向大山的腹地延伸,两侧开有许多侧洞,指挥室,医院,仓库,饭堂,厨房等一应俱全。在坑道分支处,我们台被指定沿着向东的坑道前进,到坑道口去开设电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路很陡,不停地攀爬阶梯,是在向上爬行。当时,正值老兵已经退伍,营里给我们台补入两名报训队新兵王明光和刘龙国,帮助我们摇机和携带装备。多年以后,王明光感慨地回忆道,1970年3月跟随四台参加大演习,可以说是我感觉最苦最累的一次经历。那年我16岁,战友们看我小,没有让我携带装备。在入住黑山坑道时,我看其他战友都背着设备,感觉不好意思,就找刘龙国替他背发报机。谁知坑道里那个坡那么高, 台阶那么陡,我落在了后面,走到一半我就走不动了,只好爬,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其实,何止是小兵王明光,我们一个个也是爬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走出洞口时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半山腰。洞口旁边是一处荒凉的墓地,山石上,草丛中,摆放着许多长圆形的坛子,掀开盖子一看,里边装的是白森森的枯骨。夜里在洞口值勤时,想到旁边那些坛坛罐罐就头皮发麻。</p> <p class="ql-block"> 演习开始时,我们反倒轻松下来,被允许随首长们去将军山前沿观看演习。 将军山位于晋江县磁灶镇苏垵村,原名苏垵山,因抗倭名将俞大猷去世后葬于这里,该山因他得名“将军山”。俞大猷是福建泉州人,生于明弘治十六年,是明代著名民族英雄、抗倭名将,他戎马生涯四十七年,率部转战于苏、浙、闽、粤之间,身经百战,战功显赫,与当时另一位抗倭名将戚继光并称“俞龙戚虎”。明万历八年,俞大猷逝世于家乡,葬在磁灶镇苏垵山上,当地人为了纪念这位抗倭名将,从此改称苏垵山为“将军山”。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将军山,确实像一位立马横刀的将军,牢牢地把守着泉州湾。泉州湾的地形属丘陵状海岸,地势起伏,山丘连绵,山与山之间地势平缓。岸线比较曲折,港湾岙口较多,滩头底质较硬。这样的地形地貌,既便于我军有重点地部署兵力,也便于敌军登陆和机动。因而,泉州湾是我军的重点设防地区,也是蒋军反攻大陆计划中重要的登陆场地。将军山离海岸只有几公里,是这一带最高的山头,控制住将军山,就能俯视控制整个作战区域。因而,将军山是敌我双方都要殊死争夺的制高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战役设想中,敌军在各军兵种密切协同下,以突然隐蔽的方式,乘坐气垫船等新型快速登陆工具,直接抵滩上陆,其第一梯队是一个由海军陆战队组成的先遣营,任务是突破我一线防御,攻占能保障其主力上陆和展开的登陆场。敌先遣营在消灭了我前沿支撑点的有生力量和火器后,会同后续部队攻占了我将军山表面阵地,我守备部队转入坑道固守待援。这时,争夺将军山成了敌我登陆与抗登陆的关键,敌军若攻下将军山,就能建立起巩固的登陆场,我军若能守住将军山,后续部队赶到就能实施反击,将登陆之敌消灭于滩头水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千钓一发的时刻,我强大的强击机编队呼啸而至,超低空对将军山之敌实施火力打击。随即,轰炸机编队在歼击机的掩护下,飞临将军山上空投下重磅炸弹。接着,炮三师和军炮团的火箭炮、榴弹炮及152加农榴弹炮,开始对将军山及滩头实施覆盖射击。一时间,火光迸射,烟雾翻腾,地动山摇,震耳欲聋。这时,从集结地域赶到的92师步兵主力,开始跟着炮火的延伸向将军山发起冲锋。独立二师的部队,则开始从两侧对敌登陆点实施钳形包围,将从将军山溃退之敌全部歼灭于滩头水际。</p> <p class="ql-block"> 在这次抗登陆演习中,最引人注目的主攻连,是92师的"红色尖刀连"。该连诞生于1939年,组建于山东莱西,当时被编为西海军分区独立一团莱西独立营二连。此后,该连转战山东、江苏、浙江等地,曾参加过胶东保卫战、兖州攻坚战、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进军福建、解放厦门等大小战役110余次。1946年10月,在粉子山战斗中,该连坚守象山3天4夜,打退敌人27次营以上规模进攻,歼敌4000余人,最后全连只剩下7人,战后被胶东军区授予"象山连"荣誉称号。1964年6月,该连七班代表连队参加在河南信阳举行的全军大比武,五项基础技术全优,总分第一,受到周恩来总理,叶剑英元帅等军委领导的亲切接见。1965年9月,该连以"思想红、技术精、作风硬",被国防部授予"红色尖刀连"荣誉称号。</p> <p class="ql-block"> 这次演习发生了重大伤亡事故,当炮火延伸,步兵发起冲锋时,一枚炮弹飞来,刚巧落在红色尖刀连冲锋的散兵队形中。这是我一生当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眼瞅着炮火将人掀飞到半空中。而且,还是自己的战友。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团烈焰,一声巨响,一阵青烟,带着红色尖刀连连长郭映波等四位烈士的英灵,直上九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原来,在开始炮击时,有一门火炮没有打响。待战士们手忙脚乱排除故障,炮火已经延伸射击,步兵已经开始冲锋,而那门炮又急忙忙按原来设定的射击诸元打了出去,造成了这次重大伤亡事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通信兵岁月,青春似火的岁月,难以忘怀的岁月!</p> <h3> 作者照片</h3> <p class="ql-block"> 此文原载本人作品集《八月的云霞》,海风出版社,1996年出版,2018年3月24日修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图片部分选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