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有意，邙山无情---豫晋怀古（下）

千山馥雪

上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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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帝庙

三国时期著名将领关羽的故乡在今运城解（hài）州镇，古称解梁。

央视版三国演义中，最令我动容的一场戏就是关羽走麦城。昔日威震华夏的将军老矣，风卷白发，与大雪同纷飞，英雄迟暮，人刀俱老，世间成败枯荣，总是令人唏嘘不尽。而他或许从没有想过身后的哀荣会如此之盛，“汉封侯,宋封王,明封大帝;儒称圣,释称佛,道称天尊。”

甚至连青龙偃月刀也封神啦！

吕蒙擒杀关羽后，孙权为了祸水北引，将头颅献给了曹操。曹操自然不会上孙权的当，厚葬了关羽的头颅，便有关羽“头枕洛阳，身卧当阳”的两个葬身之处。可怜将军虽有无尽哀荣，却还是埋骨他乡，运城的关帝庙是关羽故乡人民纪念他的地方，被称为“武庙之祖”。 关帝庙前有一面明宣德年间烧制的四龙壁。死后追封王侯的不少见，但出来自己的先祖，统治阶级追封“帝”的实属罕见殊荣。 牌匾“绝伦逸群”引自诸葛亮对关羽的评价。刘备真有“锦鲤体质”，手下的文臣武将身后的名声都盖过了他这位昭烈皇帝。 既然追封为“帝”，庙宇的规制也是按照帝王的标准。全国现存的“午门”仅两座，一座在故宫博物院，一座就在运城的关帝庙。

精美的藻井

为表关公文化远播海外，崇宁殿后的南门前中还有外国使臣的雕塑。关羽生前虽未算“斯人独憔悴”，但视如今的冠盖，不由感叹，如果死后得以享如此尊崇，生前多少潦倒凄惨我也不计较啊。 关帝庙后的后花园 途径风陵渡，对，这就是金庸小说中“风陵渡口初相识，一见杨过误终身”的风陵渡。这个地名实在是太好听啦。

鹳雀楼

鹳雀楼因时有鹳雀栖其上而得名，位于山西省永济市蒲州古城西面的黄河东岸，临黄河望中条山，古文人墨客曾在这留下了许多不朽的篇章，其中最著名的数王之涣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鹳雀楼前有对联：

“五峰列嶂，九曲抱关，想它鹳雀栖身，定是沉迷此景”
“三省闻鸡，四围眺胜，问尔黄河转首，莫非留恋斯楼”

如对联中所写，鹳雀楼临黄河，居三省之界。 鹳雀楼在旧时“黄河转首”之处。但如今黄河改道，高楼与黄河不再相望，楼前成为有一片大冲积平原，难比旧时壮观。远处便是中条山。 鹳雀楼上的王之涣像。古人评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结语天成，非可意撰”，语出天然，蔚为大观。彼时盛唐诗人朝气蓬勃，格局高远。其实王之涣早年及第，起点颇高，而仕途不顺不久被罢官，四处访友漫游。而此诗中，个人的小情小爱，凡人身上个人际遇的巨大落寞都不曾看见，他眼中依旧是山河万里，依旧志举目在纵横山河，也因此，我们说唐朝因为孕育了一群伟大的雅量高远的诗人，而无愧于伟大的时代之称。

（图自互联）

驱车“百步跨三省”，途经潼关。

秦函谷关

函谷关是古代重要的军事通道之一，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因设在峡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函谷关”

据记载，历史上共有三个函谷关：秦函谷关（河南省灵宝市，本次目我们游玩的目的地）、汉函谷关（洛阳新安县）和魏函谷关。之所以函谷关在历史上要“三迁”，是由于黄河在历史的长河中频频改道，原先凭借黄河为天堑，黄河变为了冲击平原，自然无限可守，必须另寻据点。

其实河南灵宝市的秦函谷作为景点，本身是不值这70块钱门票的。因为黄河改道，地理变迁，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的险峻和山河形胜。只能说临古人所临处，为曾在此上演的故事一来吧。

景区中有一座巨大的老子铜像。《史记》记载：春秋末期，柱下史老子李聃看到周室将衰，西渡隐居。老子虽名声在外，却述而不作。一日函谷关守将尹喜看见天边紫气东来，知道定有圣人来此。

果然，老子骑青牛而来。作为老子的忠实粉丝，尹喜果断“扣留”了老子，请他将自己的学说写下。于是老子在函谷关停留了七个月，撰写了五千字的道德经(好像和我憋论文的速度差不多...），之后，老子便骑青牛西去，不知所踪。哪怕是仅因此事，函谷关也足以青史留名，若不是尹喜，便再无《道德经》传世了。 当然，函谷关更是重要的军事要塞，有许多著名的典故。最有意思的应数孟尝君的门客“鸡鸣狗盗”帮助孟尝君偷渡的故事，无独有偶，燕太子丹也有一次逃至此地，因为半夜关门关闭，便学鸡叫，骗开关门。（...嗯，我觉得函谷关公务员考试应该增加“辨别真假鸡叫”的必考内容。） 崤函古道（崤山与函谷关）可以说是秦国的咽喉，它是秦国通向中原各国的必经之地。贾谊《过秦论》说秦“居崤函之固”，此言不虚，秦国牢守函谷便可自守，要称霸中原又必从此出。 函谷关也曾卡住了商鞅。商鞅变法时曾法令，住旅店、过关都需要身份证明，秦孝公死，秦惠文公收回商鞅相印，又以谋反为名下令捉拿商鞅。商鞅化妆为百姓想逃出秦国，至函谷关，因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客栈敢让他留宿。最后，商鞅的结局我们也知道... 由于黄河改道，今日的函谷关不再依黄河傍险山，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壮观只能在想象中了。不过景区布置了模拟战场，旌旗蔽日，车毂相错（值回50分70块票价）。 函谷古道的尽头，柳暗花明。

5月4日 洛阳

“欲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洛阳博物馆-天子驾六博物馆-洛阳古代艺术博物馆

洛阳博物馆

洛阳博物馆虽然为市级博物馆，但是藏品丰富，非常值得一去。 由于文物众多，只能略提几件我非常喜欢的文物。 刻于东汉灵帝时期的熹平石经，20余万字的碑文出自东汉末年著名书法家蔡邕之手，是官方认定最早的石碑，如今只余残碑，这片国宝在近代颠沛流离，最终呈现在眼前。 被称为“中国第一爵”的夏代铜爵。许多人依旧否认夏朝的存在，这其实是文化极其不自信的表现。 生动的训马佣

而比较可惜的是，这次去还是没能见到我最想看到的这尊佛像。她出土于永宁寺，宝相残缺，而美不可言。仿佛是看透了人间的苦痛、兴衰，以冲淡超逸的神态俯瞰芸芸众生，与永宁寺一同亲历着宝幡相望的鼎盛和烈火焚烧的毁灭，在殿堂中，沉入黄土中，又重现于人世，唯一不变的是那抹高妙的微笑。

“而青史怎能不真，魏书洛阳城”

天子驾六博物馆

洛阳周王城天子驾六博物馆位于洛阳市中心的东周王城广场。是一座周天子的陪葬坑，周天子墓位于现周王城广场之下，由于不能主动发掘，具体是哪位天子的陪葬坑不得而知。 “天子驾六”是周王浩浩荡荡的出行车马仪仗队。共清理出26辆车，70匹马，7只狗和1具殉人。以当时的物价，马远远要贵于奴隶的，三个奴隶才能换一匹马。 殉马摆放整齐，据推测是杀死后埋葬，而狗的骨骼凌乱，应该是被活埋的。还可以看见当时想要跳出陪葬坑，被发现后被砸死的猎狗。（本来想拍照的，我爸说人家已经够惨了，你还拍人家...好有道理，此处图缺） 之所以用“天子驾六”命名这座博物馆，是因为它的学术价值。车马坑的发现，以实物的形式，揭开了古代天子驾六、驾四的千古疑案， 印证了古文献“天子驾六，诸侯驾四，士驾二”记载的正确性。上图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六匹马拉的车舆。

洛阳古代艺术博物馆

洛阳古代艺术博物馆原来叫作“古墓博物馆”，共搬迁复原上自西汉，下迄宋金时期的代表性墓葬25座，陈列文物总计约600件，分为历代典型墓葬、北魏帝王陵、壁画馆三个展区。

可能是因为名字太吓人了，所以改成了“古代艺术博物馆”，而门口的又挂有“壁画博物馆”。但无论如何，它是以墓葬文化为主题的博物馆，免费参观，真的非！常！好！看！去洛阳一定要去看看。

古人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是最理想的人生状态。汉字“邙”字，即为“亡”“邑”，古人有“北邙山上少闲土，尽是洛阳故人坟”之句，陶渊明有“一旦百岁后,相与还北邙”之诗，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江南商人沈一石留下的绝笔便是“千鹤万乘归邙山”。可见邙山上坟冢相望，丘陵相压。 不要害怕，跟我默念“富强 文明 民主 和谐” 宋代精美的砖雕墓。 这位宋朝郊区的土财主“宋四郎”非常有趣，上面书写“宣和八年二月”可是宣和根本没有八年，因为他在乡镇中，信息闭塞，竟然连王朝换代都不知道。 博物馆中还有一座帝王陵，北魏宣武帝景陵。 景陵历史上屡遭盗掘，一波又一波盗墓贼进入，总抱着还能检点漏的心理，基本上被盗得什么都不剩了，最后盗洞大的能掉下一只羊。 馆中的壁画精品展也非常精彩，要知道陕西历史博物院的壁画展要300元门票，而这里只收1元鞋套费用...

上图反映的是晚唐流行的妆容“时世妆”，黑色的唇，倒八的眉，腮红不晕染，直接画杠杠。白居易有诗：

时世妆，时世妆，出自城中传四方。
时世流行无远近，腮不施朱面无粉。
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
妍媸黑白失本态，妆成尽似含悲啼。
圆鬟无鬓堆髻样，斜红不晕赭面状。

迥然于盛唐的仪态万方，白居易认为这种妆容有“亡国之相”。不说别的，光黑色口红这点就很吓人，我们可以脑补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博物馆里的讲解员十分专业，真的受益匪浅，她还教会了我们怎么辨别牡丹和芍药（木本和草本的区别），从洗手间出来发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花丛里不知道在干啥，原来在实践刚学到的知识。

5月5日 开封-郑州-回程

原本以为开封旅游资源很丰富，但是发现除了包公庙外，大多为后造景点，门票也很贵，又逢开封市博物馆调休闭馆，所以还是比较遗憾的。

包公祠

包公庙里的处决陈世美的雕像做得很好，个人物内心活动非常细腻生动的表现在了表情上。 包公庙里的月季花。

河南省博物馆

河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文物大省，省博物馆当然是值得期待的。但是河南省博真是非常神奇，2015年去时它在维修，2019年，它还在维修...目前只开放一个展厅----大象中原。 在河南省发现了许多史前文明的足迹，真正人猿揖别，开启了灿烂的中华文明。其中就有著名的距今八千年的贾湖骨笛（然而这次它不在展...） 河南省博的文案很棒。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历史浓墨重彩的一笔，当时的河南是中原中的中原，逐鹿的核心地带。 镇馆之宝之一--云纹铜禁。春秋时期置云纹铜禁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失蜡法铜制品，工艺精湛，令人叹为观止。这座铜禁是一座酒案（酒桌）的下半部分，上面放上木板，就是一张酒桌。周人吸取商朝因酒亡国的历史教训，颁布《酒诰》，取名“禁”，禁止过渡饮酒之义。 目前发现的，我国最早的铁制品---玉柄铁剑。 其它精美的展品

本次的游览也到此结束啦

天地玄黄，我来自何方？莽原之上，黄河之畔。时光洪流浩浩汤汤，它将带我去往何方？历史与现实交织于眼前，故事与今事更迭重演，青史不过数行字，万里纵横，荣耀与落寞，尽归史书与北邙。古人之诗犹在耳畔：

迢迢百尺楼，分明望四荒，

暮作归云宅，朝为飞鸟堂。

山河满目中，平原独茫茫。

古时功名士，慷慨争此场。

一旦百岁后，相与还北邙。

松柏为人伐，高坟互低昂。

颓基无遗主，游魂在何方！

荣华诚足贵，亦复可怜伤。

       黄河之畔，中原逐鹿的起点，灌溉五千年文明，它的悲喜牵动着民族的悲喜，它的变迁指引着历史的走向。

       硝烟散去，晋国的霸业成为虚话，长平战场上白骨归于荒草，秦函谷关上再无守望的戍卒，鹳雀楼边也不再有为其眷恋回首的黄河。晋商庭院里金银不复，骑着青牛西去的圣人不知去向，武庙中威震华夏的将军依旧埋骨他乡，开封府再也没有等到第二个孝肃。洛阳城内玉盘珍羞化作锦绣之灰，公子王孙尽归北邙荒冢。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留下的究竟是什么呢？函谷已废，秦魂犹在，三晋不存，悲歌难散。圣人与诗人皆远，而文章千古，文臣和武将俱归黄土，而事迹常新。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逝者如斯，不生不死,不来不去，他们早已不在，而又无处不在。

2019.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