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筠连

如一

                    小序：这些天，当我发布《美篇》的时侯，筠连县沐爱中学的同学们给了我热情的关注和支持，让我的心飞向了 那个遥远的边城，飞回到50年前的难忘岁月。

 

                        （ 一 ）

 

花市的拐角上，躲着一盆竹。

细细的叶儿云一般飘浮着，绿枝绿干，没有半点儿杂色，在一派浓艳之中，以她的朴素淡雅，一下子吸引了我。

 

于是，便想起了那个与她有关的小城——筠连。

筠连的得名，是因为那里曾经遍生筠竹。

当时，无论哪一本字典上，“筠”字的解释都是两条：筠连和筠竹。

作地名时读军，作竹名时读云。于是，便把叶片如云的文竹当成了筠竹。这个美丽的误读让我看到文竹就想到筠连。

其实，筠竹又名“筠篁”，是一种高高的，外层青皮特优的竹。

那是一个遥远古老的边城，在四川宜宾以南一百公里处，自古以来，川盐入滇的孔道上。出城往西，沿着一条清幽的山谷里，秦时修建的“五尺道”走去，不过二十来公里，便过了省界而到达云南省的盐津县城。

 

筠连深藏在盆地南沿的大山里。那些大山挡住了云岚雨气，使得那里的秋天和冬天老是阴雨绵绵。

毕业分配到达那里，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

独倚在县招待所的楼前。阴沉沉的天，冰凉冰凉的雨絲儿，不见边际的濛濛雨雾，使得这座山野小城显得格外偏远荒僻。

恍惚间，就觉得被抛在了世界的边缘。

慢慢地熟悉了，才知也不尽然。

石板小街上，时不时地，有衣襟上绣着小花的苗人走过。

他们背着一种上大下小的，叫做“裹底”的背篼，钉子鞋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滴水的屋檐下，有汉族的妹子在绣鞋垫。

她们拿着抽去一些细纱的红布蓝布，用棉线在上面绣出菱角，团花，牡丹等等的图案。做工之精緻，叫人捧在手里，怎么也舍不得踩在脚下。

 

而最令人称奇的，是石板街上的小火炉——燃着熊熊的炉火，一个挨着一个，排成长串。

那是水粉儿摊！

卖粉人将红苕细粉调得稀稠适度，让它从一个钻满小孔的铁瓢筛下滚沸的汤里。它便立马凝成晶亮柔软的细絲儿。捞进碗里，拌上作料，麻辣酸烫，一碗下肚，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寒意全消。

                                                                                        

      （ 二  ）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141地质队进驻勘察之前，筠连人糊里糊涂躺在一个优质的大煤海之上。

时值文化大革命，物资匮乏，没有点灯的煤油。可是筠连人不愁，他们有煤！在屋子里烧上一大炉火，火光熊熊，比煤油灯亮多了。

没有肉，没有肥皀，甚至没有草纸。可是筠连人可以大手大脚用煤，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一次，一个公社放映《闪闪的红星》，那是演了几年样板戏之后的第一部故事片。

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赶来了，可是潘冬子刚一露面，就下起了大雪，一场南方山区极少见的大雪。久旱逢甘霖，谁舍得走呀？

别急，有煤！

 

乡亲们熟练地点起了煤篝火。

先拿来一些小煤块，用火柴一点，燃了！原来，煤块里有一些闪亮的小颗粒，当地人叫“冰糖颗颗”，油脂很重，见火就燃。

小块的燃旺了，再加大块的。到最后，百十斤重的煤就这么整块地架在那里，呼呼地冒着火苗。

广场上很快燃起好多堆煤篝火。山里人就这样，冒着隆冬的风雪，暖暖和和地看着小小竹排在银幕上飘流。

这种事，在筠连并不稀罕。县里，社里，队里，只要冬天开大会，就要烧煤篝火。就连学校上课，。每间教室也得烧上个三两堆。

沐爱离县城六十华里。俗话说：“沐爱是口锅，四面去都要爬坡”， 属高寒地区，冬天是很冷的。可人们宁愿烤火，不愿加衣。哪怕下雪天，年轻人也只穿一条单裤。妹仔们格外苗条，小伙子格外挺拔。

我喜欢这种洒脱，喜欢煤篝火，喜欢贫乏日子里那种难得的浪漫情调。

……

50年过去了，那个深藏在川南雨雾中的边城，常常在梦里，踏着秦时的古道向我走来，翠绿悠然而胸怀热烈，像极了我所憧憬的人生。

筠连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华的煤炭重镇，但在我的心目中，它永远是山间马帮那支古老的铃歌，轻柔地迴旋在心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