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大院我的家

竹平

<p>  从我们村西街的老巷走进去,走过两个拐角,便可看到一个别处少见的大院。它的大门上气派地挂着两个横匾,外边的这个写着“好善乐施”,里边那个写着“贞节流芳”。这两个匾分别为清朝和民国两个时期地方政府所赠。多少年来,凡是路过我家大门的人,无不驻足细看,又无不为这个家族的人家斦敬佩。虽然现在,有着一排排大铁钉的大门的大院早已紧锁,但每次回去看见它,我总是不忍离去,心里涌起无限的暖意。</p><p> 那时,大院里里外两层及附近共住了张家三十多户人家。这些人家虽少不了争吵,但更多的是和睦互助。比如我的一位远房的爷爷有女无子,又是个瘸子,斦以族人便早早考虑上了他的养老,提倡让有两儿的我爷爷过寄 ̄个儿子给他,给他顶门抵户。我的爷爷也就毫无意见让我爹去了。如果不是我的那远房的爷爷老两囗心事重,有想法,我爹也就 ̄直住下了。我爹出来后,我的二伯也去在了一阵,而最终承担这 ̄任务的是我的 ̄位远房的哥哥。他是煤矿工人,每次回来自行车上总能带回炭块,不缺烧的。这对这位爷爷来讲是相当重要的,因为人老了烧柴烧碳总是笫 ̄位的。尽管后来我家早就和那位爷爷没有了刮扯,但当队里分粮食时,我们总不忘给那位爷爷的也背回来,他下不了地窖取不上山药,我们就隔段时间去看去帮他。有 ̄个夜里,我给他背回一篓玉茭,那爷爷就在只有炉火照着黑漆漆的家里,拿出烤在灶堂里土豆让我吃。这样的情形是经常的,有时是烤山药,有时是他的女儿我的姑姑们给他拿的好吃的,而有时,当手头没现成的好东西时,他就靠了墙,吃力地拿起拐杖在房椽下的低枝上 ̄敲,刷啦啦给我打些脆枣。这位爷爷有两棵枣树,他的枣除过自己摘 ̄部分给姑姑们外,大部分是选 ̄个日子集中打,让大伙分享。其时,大院里人们都来拣枣,各人拣下算各人的,整个院里满是快乐和睦的气氛。二伯那时娶媳妇没钱,爷爷说,侄子和儿子没亲后,就拿钱给他做财礼。后来盖房缺木材,爷爷就砍上自家树去帮他。到了年根前,大院里人家的对联很多,我的 ̄位有文化的哥哥便承担了全部的任务。他从二十八写上,直到三十才完,我们就一家一家小心地晒干收好,而他家的水就由我们众兄弟来挑。我的爷爷年岁大了后,嫌一个人孤单,就搬去和我上面那个爷爷搁伴,我们给爷爷送的饭,那位爷爷也吃,我们看到了也没觉有什么。大院里的人在很多方面是不分你我的,他们的做法在村里为人称道,也使族人脸上很有光彩。。</p><p> 因为人家多,关系和睦,玩耍的伙伴就多,也很亲密。。那时玩的最多是捉迷藏,不仅大我三四岁的哥哥也加入,小我两三岁的也要不依不饶地参加。大院里人家多,藏的地方也多,比如大门背后,茅厕里,柴禾后面,都是藏身的好地方。本事大的哥哥甚至踩着插关爬在大门高处,或者蹲在人们想不到的大筐子下面,抑或猪窝里,这些地方谁又能想的到?这样反复地跑呀,找呀,当我们有些泻气终于不待跑的时候,哥哥就只好出来露些破绽,好让我们找到,这样的活动有时 ̄直持续到十点。其次是摔砂锅,下雨后,几个人弄一大团稀泥,揉弄得软溜溜的,捏成锅状, ̄齐猛地摔下去,比赛谁的锅砸的窟窿大。随着 ̄声声脆脆的声音,不少锅底被骤然压缩空气冲破,冲不开的就要把自已的泥撮一块给冲开的。 ̄次次下来,得胜者的泥团越来越大,就越有条件捏泥人,捏公鸡,捏锅台等等。那时,随处可见的泥,总有让我们有永不厌烦的快乐。过家家也是不错的游戏,找 ̄大堆瓦片和碗片,放上采来的野菜和泥土脱的饼,年龄相仿的男女自行配对结成父妇,年龄更小的扮演我们的小孩。打仗?那时的打仗才是男孩们最自豪的事情。武器是现成的,玉茭杆和土坷垃到处是,有时也要自制弓箭,也有更复杂的枪。比如把葵花杆的芯一头掏空,中间安上像枪机那样硬木条,用以击发从空头处插入的箭。那时家家都 ̄样的清贫,没有钱没有玩具,但大院里不缺的是快乐。</p><p> 大院里的游戏随季节在变换,也打上了季节的特点。春天挖野菜摘花;夏天相跟了凫水,林子里挖渠;到了秋天则相跟着拣秋啃甜棒;冬季日短,上了中午的课,下午不到校,滚铁环打包坐冰车轮着变花样,这都是给我们带来无限快乐的快事。到了过年,因为大院人家多,我们的快乐也达到了高潮。那时,伯伯家二小和我是我们这 ̄辈中最小的,我们俩也就成了最好的伙伴。因为小,谁家的门我们也可随便进。整个腊月,谁家贴年画,谁家炸食品,谁家蒸花馍,谁家吃好的,我们都是预先知道的,也是可以一家不拉蹭吃蹭红火的。到了大年初一,许多人家的炮都交给我们放。放炮是次要,最主要的是能乘机拽一小串,还能拣到瞎焾的。最惦记的当然是一个伯伯家。那伯伯是个光棍,好红火,买大堆的炮,却又怕冷起不来。推开他满是烟尿味的家,我俩捂了鼻子紧走着进去,接过他手中递过来的炮,便在满心的窃喜中小心走出门去。鞭炮当然要放一阵,觉的差不多能胡弄过他,就把大部分拽下装了。那时,连拣带到处打劫,我们攒下的炮一直到初十也放不完。响完炮,便是拜年,拜年是发财的好机会,跟了哥哥们浩浩荡荡由近到远地跑,前后的人家 ̄拜下来,我们的口袋便不下了。这还不算,到了中午,女人们做完了家务去拜年,我们还要跟了母亲去,又能收刮到 ̄些。挣下就一四又 ̄回地数盘,这些吃的我 ̄直细水常流地吃过正月十五。</p><p>大院里的生活永不缺玩耍的乐趣,也常常让我忘记天日的长短。不觉间,我和我的伙伴已经长大。我们不得不离开它去上学,哥哥们在新的地方安家工作,逼仄的大院也不能满足众多娶妻生孓人们对宽敞住处的要求。于是陆陆续续地有人盖房了,也接连不断地有人家搬出去了。于是,大院里人家就减少,再减少,终于最后不得不锁上大门空置了。童年时, ̄起在大门道里吃饭,一起相跟去四处疯玩的生活,也随着岁月流逝,一天天渐行渐远,终于沉淀在了我记忆的深处。</p><p> 而今,我已在外地工作三十几年,像大多数我这样的人一样,我也在县城买房安家了。大院于我,越发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回忆。但是,每当回到那梦魂牵绕的大院,看到那给曾我带来无限快乐的每 ̄个地方,每 ̄个角落,譬如那不知数过多少回而永远也没数清的大门上的大铁钉,譬如大门两旁不知滑了多少次的大石坡,我的心里总是感慨万千。是的,我曾是大院的孩子,我的 ̄切都曾在这里熏染,甚至塑造,然而在时代的簇拥下,连广大的乡村都在一天天萧条,这小小的大院又有什么力量能抗拒呢?这也许是它的宿命吧。但是,历史 ̄再地告诉我们,逝去的东西并不意味着没有价值,暂时尘封的东西也不 ̄定永不见天日。大院做为农耕时代的产物,虽有过时的东西,但也必有符合社会发展和人性成长的东西。大院为何一直让我割舍不下,难道就不正说明了这一点么?</p><p> 前些日子,我看了贾平凹先生的《怀念父亲》一文。在这篇文章中,他也写到了他的父辈们互相关爱的事,也谈到了自己家族的家风问题。看来,家族文化决不像有些人所说的只是落后的东西,在当下风气混浊的社会里,它同样有着激浊扬清的作用。看看当下的社会,人人都希望独门独院,不希望被人打扰,可人们在精神自由和心灵宁静得到满足的同时,不也散失了许多好的东西么?再看看现在的独身子女,他们成长的环境好了,条件优越了,而在过分精致的环境里成长下来的这 ̄代,其自私任性的</p><p>别了,我那永远的大院,我那永远的家。</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