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大都生活清贫。地里的农活繁重,家家养牛犁地,养驴碾场。又养羊养猪,贴补家用。粮食产量低,人都吃不饱,这些家畜的口粮自然是各种秸杆和杂草。各家各户都要割草,大人们割,孩子们也割。</h3><h3> 孩子们割草,主要在星期天和暑假。那时的孩子,不因学习受批评,常为干活挨打骂;没有挑选衣食的权利,只能有啥穿啥,有啥吃啥;对大人的命令,割草,只能战战兢兢,无奈接受。</h3><h3> 常常是一人一个笼,一把镰刀。大的用大笼,小的用小笼。你叫他,他叫她,一大帮,男孩一堆,女娃一群。一路唱着二小放牛郎,调不成调,只比声高。</h3><h3> 我们村割草主要在村南边的大渠,一条河一样的渠。宽五六米,深四五米,长得不见头。渠坡上杨树茂盛,榆树叶繁。遍生的灌木,杂草,你枯我荣,各有盛时。以渠为界,南北又有支渠分布,坡陡草密,是天然的草场。</h3> <h3> 夏天我们常常先到渠南的支渠,笼散乱放在渠岸。一个个脱得赤条条,扑嗵扑嗵跳进浑浊的水里,狗刨开了。白花花阳光下,黄黄的泥水飞溅。你扬我一脸泥,我踢你一脚。嘻嘻哈哈的笑声,混着哗哗的水声,传遍四野。男孩无忌,在上游玩。女孩害羞,在下游闹。中间隔个数十米。有恶作剧的男孩,故意立在渠岸,朝水里撒尿。惊得下游的女孩仓皇奔逃,有上到半岸滑下的,更有摔得四仰八叉,沉到水里,呛了几口浊水。于是,女孩们扔过来几块土疙瘩,半空坠落,离男孩们还有几米,引得男孩嘲笑。终了,在一阵笑骂声中,割草开始了。</h3> <h3> 割草也有门道:镰要快。磨刀不误砍柴功,磨刀时先备一块磨石,一盆水。坐在矮凳上,用水浸湿了磨石,正面磨二下,背面磨三下。中间用手试试刀锋,轻轻用拇指刮几下。看看好了没?那时小孩的镰刀常是大人磨好,只管拿来用。</h3><h3> 割草时,刀口不能垂直割,否则费时费力割得慢。刀口应斜上,或斜下,这样草割起来轻快。</h3><h3> 割草时不能光脚丫,光脚丫蒺藜草会扎你几个小红点,伤口不大,却会疼得人流眼泪。也不能穿凉鞋,出汗后,凉鞋打滑,轻则几个趔趄,重则滚下渠坡,扭了脚,破了脸。应穿布鞋,不怕土垫,不怕草扎,更能防滑。</h3><h3> 割草先选草地。夏季干旱时,草长得茂盛的地方,往往危险。长长的草里可能藏着几个马蜂窝。稍不注意,不是左手抓了马蜂窝,就是右手一镰割到了蜂窝上。马蜂群居数量多,毒性大。受了惊扰,群起蛰人,无休无止。人越挣扎,越蛰得起劲。记得曾有一人因误触蜂窝,而被马蜂蛰得浑身浮肿,最后中毒太深而亡。所以我们往往在草茂盛的地方,先扔几个土块,看看有没有蜂?确定安全了,才蜂拥而上。你一镰,我一镰,噌噌声此起彼伏。</h3><h3> </h3> <h3> 割草不能心急。急了草里有枯枝,石块,磕崩了镰刀事小,不幸伤了手,就只有流眼泪了。至今左手食指上仍有几道白色的疤痕。孩子们好胜,比谁割得多,割得快。伤手是常事,致人笑言,没伤过手,就没割过草。受伤流血了,往往是用手捏些面面土,撒在伤口上,浸了血水的黄土几秒就会止了血,疼几分钟就没事了。</h3> <h3> 我们割草,最爱割的是俗名叫抓地虎和趴地龙的两种草。抓地虎生命力强,常丛生。渠底,坡上密密麻麻。左手抓草,右手挥镰,几分钟就是半笼。趴地龙,喜水。雨后的趴地龙,长长的枝蔓,铺满地。似一条条匍匐的龙,蜿蜒爬行。我常常用左手一提草根,似提着数条龙尾,右手镰贴地皮一割,一大把的趴地龙就会驯服的握在手中,长的比人都高。</h3> <h3> 小时候,最爱雨后割草。雨后的草长得高,割起来快。车前草,一个就是一大把。小飞蓬密密丛生,一会就能割一堆。小伙伴你争我抢,你割得放左边,他割得放右边,她割得放中间。一人一绺,绝不会错乱。待割了半笼,镰一放,开玩。</h3><h3> 一队在小渠里抓青蛙,飘满绿藻的渠水看不见底,岸边的水红花里藏着蛇。虽然有点怕,但个别胆大的,抓了蛇,摔死。连同抓的青蛙,剥了皮,投到早已点燃的枯枝里。拿着折下的杨树枝,不停翻转。有时柴湿,呛得人涕泪横流。快熟时,将另一队逮得知了投入火堆,一分钟后,用树枝将火扑灭。火堆里还有零星的火点,孩子们已等不及,用树枝翻捡。你将一个知了从中间掰开,瘦肉喷香;他拿了一个青蛙腿,只说肉少;胆大的,撕一截蛇肉,吃得嘴角流油,吃得满头大汗。手一抹,个个成了大花脸。</h3><h3> 飞奔到渠边,掬一泓绿水,洗洗胳膊,擦擦脸。爱美的女孩子,摘几朵田旋花,插在鬓角。调皮的男孩子,拽一颗狗尾巴草,叨在觜角。吃几棵龙葵黑溜溜的果子,剥落苘麻白白的仔,黑黑白白里,心动了多少?人人拿着土块,瓦片,沿水面平掷,哧哧划过一道水痕,惊得芦苇丛里的野鸡扑愣愣窜飞。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澜,晃弯了一个个稚嫩的身影。</h3><h3> 不知谁喊一声,吃甜甜(玉米杆)去。一窝蜂又钻进玉米地。选有虚根,青色泛红的桔杆,右脚跟贴地,脚尖微抬抵住秸杆,右手抓住秸秆中部,用力一掰,啪得一声,折了一根。用牙撕掉皮,张口一咬,甜甜涩涩的汁水,流进口里,润在心里。运气好点,能碰到野生的西瓜,甜瓜。半生不熟的,不好吃,籽还多。</h3> <h3> 忽听黑娃一声喊,人来了。忙四散逃出玉米地,长长的叶子刮伤了胳膊,汗水一渗,生生地疼。出来一看,黑娃正得意地黠笑。原来是哄人哩。气得大伙一拥而上,压胳膊压腿,挠黑娃的脚心。痒得黑娃流着眼泪求饶。不知谁把黑娃的裤子扒了,扔得老远。女孩手捂着脸羞笑,男孩则幸灾乐祸得大笑,惊飞了电线上的大鸟。黑娃忙用手捂着羞处,边跑边喊,谁来?谁来?(问是谁)……自然没人承认!</h3> <h3> 日已西斜,天边彩霞一会是狗,一会是熊,左移右漂,变幻无穷。天不早了,孩子们忙奔笼而去,不小心被丝丝蔓蔓的葎草割伤了小腿,一道道红印,疼得只唏溜。手不敢停,飞快地割草。我也一样,左手一抓,右手挥镰,猛然发现镰刀下有一蛇,土色的身子盘成一团,蛇头抬起,长蕊微吐。我吓得目瞪口呆,心跳如鼓。镰悬在半空,一动也不敢动。僵持几秒,蛇倏然游走,我吓得瘫在地上,半晌口不能言!</h3> <h3> 各人将割好的草装笼。装草也有技巧:草尖朝里放入笼底,草根朝外露出笼外,对半装,这样装得草显多。孩子们爱虚荣,挎着满满虚虚的一笼草,抬头挺胸路上走,只盼人说,这娃争(能干)。实在割得少,折几根树枝,把笼底撑满,上面塞几把草,也是满满一笼。走到人前,心虚,头低着。回家一放,赶紧溜到后院出门,待大人发觉想骂,已早不见人影了。</h3> <h3> 割草时我们也玩游戏。抓石子,打扑克,为输赢争得面红耳赤。上树掏鸟窝,磨破了裤子,摔疼了屁股。折柳成圈,套在头上遮太阳。玩西游记,为谁当孙悟空,喊得嗓子哑。你给他衣上粘一些苍耳,他给她辫子上撒些鬼针草,你追我赶,笑骂不断。偶尔提水灌黄鼠窝,却被窜出的黄鼠吓得摔了跟头……</h3><h3> 割草时也见过许多稀罕事,蜕皮的蛇,半死不活;刚吞食田鼠的蛇,正从土坡往下摔,帮助消化;正吸青蛙的蛇,口咬蛙腿不放松,可怜的青蛙呱呱地哀鸣,听得人心内泛酸。又见过玉米地里相拥的情侣,正耳鬓肆磨,情语窃窃。</h3><h3> 想起,憨厚的兴,曾被水蛭叮肿了腿,而今已去了好几年!大眼的良,高瘦的健……正四处漂泊,负重谋生。而漂亮的丽,柔弱的香,嫁得不知所终。</h3><h3> 割草,早已成了梦中的情景!</h3> <h3> 后记:天热蚊子多,辗转难眠。想起儿时燃蒲黄驱蚊,进而忆起了割草,遂有了以上文字。</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