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豆腐西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在县剧院的斜对面,有一间镶着木板门的临街店铺,宽约五到六米,长达三十余米,分前厅和后屋,后门直通便江河畔。店铺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上面用仿宋体刻着“疏菜公司豆腐店”,由于长年风吹雨打日晒,字迹斑落,已不显眼。但是,这并不防碍这家小店在县城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在我们小小的县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对这家店子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在那个计划经济特殊的年代里,豆腐是凭票供应的,吃商品粮的人家,每月能凭票购几斤豆腐。小时候,有豆腐吃的日子,就跟过年似的,不知道有多么的高兴,谁家要是能够隔三差五的吃上豆腐,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这个店铺里卖豆腐的,是一个三十七、八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高大女人,据说体重达到二百余斤,一张圆脸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双秀目大而妩媚,总是给人一副眉开眼笑、笑靥如花的样子。由于体形太胖,走起路来洋洋洒洒、就像农村砻谷的那椿石磨似的,缓缓地移动着前行。由于她常年从事这项工作,加上长得白净丰腴,人称“豆腐西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末,母亲有时就会把买豆腐的任务交给我。清晨,乌丝光的时候,母亲轻轻的把我叫醒,“麻北、麻北,起呆叽、起呆叽,买豆腐厚,买豆腐厚!”于是,我揉着困倦的双眼翻身下了床,拿着母亲早已备好的印着小花边的豆腐册子和一只铝制的小盆子,一路小跑着朝豆腐店奔去。那时我家住在先锋小学,跟县剧团打隔壁,离豆腐店不到百米,因此,每次我赶到豆腐店时,都是前几名,然后把豆腐册子依次摆上店门口的一条长长的柜子上,后面的册子压着前面册子的一角,这就算是排上了队。习惯成自然,大家都十分自觉地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记得当时县委袁书记的儿子来买豆腐,也是跟平民百姓一样,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因此,很少发生因插队争吵的事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太阳半拉杆子高的时候,“豆腐西施”就会手提一只兰色登芯绒提袋、满脸笑容地来到店门前。只见她伸出肉嘟嘟的兰花指,优雅地从提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从其中选出长长的有个小勾勾的那把,先在圆圆的手上掂了掂,然后对准木门上悬挂着的那把大锁底端的圆孔,熟练的捅了进去,只听到“叮咚!”一声清脆响声,锁开了,随后木门在依依呀呀声中敞了开来。”豆腐西施"腆着个大肚子侧着身子进了门去,然后迅速把门关上,西西摸摸不知道在里面搞些什么名堂,就像大戏开场前,明星在后台化妆什么的。我们只好焦急而又耐心的等待,心情就像现在的"粉丝"急于见到心中的偶像似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约莫半个时辰,“帷幕”开启、大门终于打开,只见“豆腐西施"头戴一顶大白帽、身穿一件白大挂,双手端着一大盘豆腐朝着柜台边走来,稳稳的放在一个木制的架子上,然后又迅速转身从里屋端出第二盘、第三盘……这道工序完成后,她搓了搓双手,小心翼翼地把裹在豆腐上的纱巾取下,动作轻盈的就象新婚之夜新郎给新娘摘去红头巾似的,顿时,一盘盘晶莹剔透、洁白如雪的豆腐便展现在大家的面前,整个房间弥漫着豆腐散发的芳香。这时,我便不由自主的深深呼吸,在阵阵下咽的口水中吸吮着这沁人心脾的香味。接下来,“豆腐西施"从柜子里拿出一把薄薄的四四方方的豆腐刀,把一盘豆腐横一刀竖一刀切成一块块三公分左右的小块。“好叽好叽"!随着“豆腐西施”略带沙哑声音的一声吆喝!便开始卖豆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春花、秋月、夏雨、冬林、小翠、招弟……”“豆腐西施”一边报着豆腐手册上的名字,一边把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盛于买豆腐人的器皿中。但由于人多豆腐少,往往一些排队在后的人买不到豆腐。不过,每次总有人得到"意外收获“,如个别“老弱病残"等特殊情况的人没买上豆腐,"豆腐西施"就会噜噜嘴轻轻叫住他们,然后眉毛一扬,转身从后屋把那盘预留的豆腐端出来卖给他们。其他的人也很懂味,也许见的次数多了,慢慢成了习惯,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大家知道,“豆腐西施"不仅有豆腐一样白白净净的形象,更有豆腐一般柔软的心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由于我排队靠前,所以每次都能欢欢喜喜的买到豆腐。但记得有次去迟了点,豆腐没买着,只剩下黄黄的豆腐渣了,"豆腐西施”闪着那双妩媚的大眼,温和的问我要不要,我说可以的,便买了豆腐渣回来了。因为母亲早就嘱咐过我,买不到豆腐买豆腐渣也可以。豆腐渣虽说没有豆腐那么美味,但吃起来酸酸的甜甜的,也是一道好菜,并且价钱便宜许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的豆腐真好吃。每次煮豆腐时,母亲先在锅子里放一瓢清水,待水烧开后,母亲就会用左手托着鲜嫩嫩的豆腐,右手握着明晃晃的菜刀,一刀一刀的把豆腐削成一个个棱角的形状,直接放到锅子里面去,棱角型的豆腐在锅子里翻滚的清水中欢快的跳跃着,时不时发出“嗞嗞嗞"的歌唱声。看到即将入口的美味,年少的我心里美美的不知道有多么的兴奋!约莫过了三五分钟,母亲便向锅里洒向一小勺盐、再从一个小瓦罐里舀上一小勺猪油往锅里滴上几滴,最后拿出一个装着辣椒粉的塑料瓶朝锅里抖了抖,只见白花花的豆腐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粉红。这时,母亲迅速起锅,把豆腐倒入早已备好的一个大搪瓷碗里,顺手把切好放在镫板上的葱花散进碗里,然后双手捧着瓷碗,缓缓的象个虔诚的信徒似的朝着靠墙的四方桌走去……我这一辈子呀,就数那个时候的豆腐最香、最好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市场丰富了,豆腐品种繁多、花样翻新,家里也时常买豆腐吃,但就是吃不出过去那个香、那个味。不过,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那个简陋的“蔬菜公司豆腐店"和那个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有着一颗金子般心的“豆腐西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