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爱

土豆

下午跟家里人说要离家出远门的事，性子本身就急的母亲脸上一脸愁云，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有朋友在那边吗，你会呆得习惯吗，你吃了我做的几十年的饭，外面餐风露宿有上顿没下顿的，你生病了怎么办，谁照顾你？

我在一边安静的听妈妈数落，我理解为人母亲的担忧这也是她对我深重的爱，我蹲在妈妈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妈妈女儿长大了我想外面去看看，我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子，但是请您放心，我会每天给您打电话，每天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过年的时候我会回来看您和老爸，老妈用她的双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丫头，云阳的工作好好的，你都做到经理的位置了，这份工作体面、安稳，我都不知道你脑袋你一天想些什么东西，外面有那么好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的头只管在妈妈怀里撒娇，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反正我要离家的决定谁都不可以改变动摇，。

老爸是个老好人，他安静的听我和妈妈的对话，在家里忙来忙去，择菜、洗碗，拖地，浇花，他一言不发，我心里明白，老爸也舍不得我走，只是他不愿意表达，只是他更通情达理，更愿意尊从我的意愿。

老爸拿来衣柜上的箱子，用湿毛巾把整个箱子擦了好几遍然后晾干，姑娘，爸给你装行李吧，我把一年四季要装的衣服整理了几套，而爸一件一件整整齐齐往箱子摆放，爸还往我的箱子里放一些茶叶、三九胃泰、三九感冒灵，头痛粉，爸使劲往里面放觉得还有空间就拿来了打包好的腊肉和香肠，一边放一边叮嘱我馋老家的菜了就拿出来煮了吃，我双眼盯着老爸跑过去一把搂着他的脖子，爸爸，您真好，姑娘好爱你，别闹疯姑娘，爸弄箱子呢。

晚饭后老爸破天荒的没有洗碗，这是这些年的第一次，老爸挽着我的手对坐沙发上的妈妈说，你把厨房的碗洗一下，我带姑娘外面走走，老妈撇了一下嘴拿爸没有办法，我和爸换鞋出了门，。

楼下早已聚集了很多爷爷奶奶辈的面孔，有人聊家常，有人斗地主，有人下围棋，有位爸爸的熟人邀请爸爸一起下棋，一向热爱下棋的老爸拒绝了，姑娘明天走了想让她今天好好陪陪我这个老爸，下棋我们改天。

我们继续往公园方向走，老爸走得很慢，本身年轻的时候因为干活落下了毛病，现在一变天腿就痛，我放慢了步子把老爸搀得很紧，眼前的老爸就是一个驼背、腿弯，白发，苍老的一个老人。

正好公园的拐角处有一个长椅，我扶爸坐下，把头轻轻靠在他肩头，手紧紧的攥着他，爸谢谢你这些年把我辛苦养大，还送我念这么多书，是你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是你给我倾其所有的爱，爸您要长命百岁，等女儿有出息了孝顺您、报答您，让您有个幸福的晚年。我的傻丫头，你好好的爸就知足了，爸希望活着的时候看到你结婚看到你做妈妈看到你一步一步幸福。

不知什么时候老爸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趁我发呆的时候？我就这样把头靠爸肩上，眼前的热闹和喧嚣和我们父女没有关系，而我也想留住眼前的画面，我也珍惜这些年每一个养父养母陪伴的日子。

如果我自己不提，谁也不知道，父亲是我的养父。如果旁人不问，谁也不晓得我并非老爸亲生。

只记得一岁那年我亲身父亲因为和我生身母亲性格不合相处不来结束了两年时间的婚姻，当时幼小无知的我并没有受多大影响，也只知道饿了想吃饭，困了想跑上床睡觉，委屈了就哇哇大哭。

7岁那年，老爸迎娶了邻村的王姨，而我也结束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开始了我想都不敢想的噩梦，王姨每天会吩咐我干很多活，放牛，挑水、打猪草，砍柴，做饭，有时干活的时候还要把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背在肩上，而我总想多干一些活她会不会疼我一些，我勤快一些会不会和我爸爸少一些争吵，不过王姨从没看我顺眼过，牛草割少了，柴砍少了，或者弟弟哭了，就会跑过来毫无征兆的给我两巴掌，或者拿扫帚打我一顿，不容许我有机会伤心难过，我眼泪一抹继续煮一家人的饭。

其实现在想来，我应该感谢当时的王姨，是她让我很早就学会苦难里长大，也是他让我很早就接触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

我爸和王姨有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在谈要把我送走的事情，老爸说，这孩子已经很亏欠她了，她那么懂事把她留下吧，还可以帮忙干活，王姨连凶带吼的对爸说，你看看这个家，土坯房子，家里收入全靠地里的粮食，况且现在三个孩子，她又是个女孩子留下来干嘛，以后总归要嫁人的。

我推开门，双腿跪在爸爸和王姨面前，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走，我听话，我乖，我勤快，王姨一把将我的手拿开，你是家里多余的人，你是一定要被送走的，王姨甩门而出留下我那无能软弱的父亲。

老爸说孩子那家人多年未育，我都打听了是方圆几里的老实厚道人，爸爸信这样的家庭会善待你，而我们这个家你也清楚，爸爸没有能力确实养活不了你，你一定要原谅爸爸啊。

养父养母来家里接我的那天，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天气，而我当时的心情没有什么词语可以用来形容，亲身母亲把我抛弃，亲身父亲要把我送养，我是一个谁都不愿意要的孩子。

养父养母当时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的确良衣服，带着农村人本该有的朴实和本真，他们过来拉我的手试图想把我拥在怀里抱抱，我使劲挣脱，拼命的哭喊。

我一直以为命运会把我从一个火坑转向另一个火坑，我也以为我的命运会从此万劫不复，而我后来直到今天才明白，正是这对夫妇给了我这世界上最温暖，最纯粹，最厚重的爱，也是他们的养育之恩，让我体会恩重如山，恩大于天。

起初的养父养母，我后来心甘情愿叫的爸爸妈妈，他们跟其他庄稼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唯一的收入是地里的麦子，田里的大米，和季节性的蔬菜，在三间瓦房里老爸还给我独立支一个床，不让我干重活，好吃的留给我，没有衣服穿也会把他们的旧衣服改一改给我穿，家里虽然贫苦，但是感觉老爸口袋里总有好吃的，土鸡蛋，花生、瓜子，水果糖，老妈给我扎好看的小辫子，穿干净的花布衣服，他们教我懂礼貌，教我做个善良的人，教我包容宽恕。

那时的我，只觉得爸妈没有让我缺衣少穿、受冻挨饿，本身已经是一种满足和幸福，他们还送我读书，送我去学堂那天我是很激动的，爸妈拉着我的手去学校报名，听说我的学费是爸妈攒了很久的鸡蛋和卖一些大米凑的，我当时问爸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妈妈说傻姑娘从带你回家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们亲身一样的孩子，我们有责任疼爱你照顾你，只要你不嫌弃这个家。

一直我都在他们的呵护和陪伴里长大，家里不富裕，但是这个家温暖、美好。

初二那年，我得了结核性的脑膜炎，发烧呕吐，昏迷不醒，父母把我送进医院的时候，还听医生说，我进医院之前刚刚有两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被盖上白布拖进太平间。

父母垦求医生一定要救救我，说我年龄小，还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医生只答应了尽力。

为了凑够我的住院费，爸妈卖光了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也向亲戚四邻借了个遍，那些人愿意借是因为信爸妈的人品，感动对我的这份爱。

那时候，我的整个咽喉都烂掉了，连稀粥都不能吞咽，妈妈只能每天给我熬米汤，但是米汤一喂就吐了回来，妈妈一身都是。

做腰穿刺的时候，一根长针管要在我腰部抽几十豪升的积水，我一边咬着妈妈的手一边握着爸爸的手。

记得妈妈每天在我的旁边支个小床，爸爸在病房门口睡在一张破毯子上。

那一次住院真的是九死一生，还好我一直有他们的陪伴，也因为有他们我最后才能恢复健康，重新面对生活。

高考那一年，爸爸带上了老妈做的好吃的来学校看我，他说很多家长都来学校陪考了，他是我爸爸不管家里活在多，他也要来，他当时还叮嘱我，乖女儿好好考，你要出人头地，高考不能够决定你以后的命运，但是是最轻松的一条路，老爸支持你，给你加油。

老爸为了省下几十块的住宿费，睡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就在那个站台咪几个小时，然后天亮的时候，照样精神抖擞的在学校门口等我，中午会向其他家长一样给我送饭，都是我最爱吃的，回锅肉，鱼香肉丝，圆子汤，我问他都说吃过了，可每次我进教室的路上，我回头老爸在吃我吃剩下的饭，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我能做的是好好考试不让老爸失望。

当时我考上了三峡学院，一个离家很近的二本大学，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我边走边跑，老远都在喊，爸妈我考上大学了，老爸像看宝贝一样拿出他的老花镜，摸着每一行字，上面清晰写着我的名字，谭敏。

爸爸和妈妈抱着我，我们一家人又哭又笑，是喜也是忧，喜的是我们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忧的是几千块的学费哪里来。

我跟爸妈说，爸妈你们疼我做女儿的明白，但是家里的条件不好，我还是不读书了，我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以后给家里盖大房子，老爸用手用力的拍我肩，傻孩子，你来我家就是我们的福气，老爸砸锅卖铁也好卖完爸爸血管里的血也好，都要供你读书，你是我的孩子，别管，有爸在。

深夜我还能听见爸爸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深一声浅一声的叹气声。

从拿到通知书起，老爸每天卖菜、每天4点都会准时起床，跟妈妈理菜择菜，把那些空心菜，茄子、辣椒装满两个篮子，而我也懂事的用背篓给爸爸背一些，当时我们老家是毛坝，卖菜的地方是以前的云安，每次赶路要三个小时，老爸前面走，我后面跟，老爸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歇会，然后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回头还会摸摸我的头，丫头跟爸来吃苦了哈，爸爸你不要这么说，你都是为了我。

买菜的人都是东挑西拣，狠心还价，一挑菜几十块钱，而爸爸数着每一张有汗水和血汗的钱那种开心我形容不来，丫头你看爸今天又赚了几十块。

回家的路上，那些路边摊、面食店、中餐店，里面的美食香味扑面而来，我有小孩子馋嘴的天性，但是我不敢跟爸说想吃，老爸看出我的心思，小馋猫爸爸带你吃包面怎么样，爸爸我们回家吃吧，我不饿，爸爸面前你就不要装了额。

路边支几口大锅的面食摊，那个阿姨一边煮面一边招呼客人，我们只叫了一碗2两的包面，老爸怕我不吃顺带拿一个碗，往他面前的碗夹了几个包面，倒了一些面汤，我往爸碗里再添几个，爸爸再还回来。

去学校报名那天，妈妈特意给爸爸把那件西装补了补，我的书包里，还有妈妈煮的鸡蛋，第一次离开家去远地方求学，妈妈一直在抹眼泪，爸爸总安慰妈妈女儿长大了，她应该有自己的路。

爸爸拖着我的行李箱，我在后面背着书包，我一路蹦蹦跳跳，我对美好的大学生活充满向往，对未来的一切开始有了期盼。

像初中高中一样，老爸会去寝室把我的行李安顿好，所有的一切帮我弄好，提醒我要和同学友爱互助和睦相处。

开学那天老爸要回家了，我明知道爸早晚要回去的，真正那一刻要来临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

车站就在学校门口，我挽着爸爸的手走向车站，爸一路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做人要低调，要谦虚，要乐于助人，要与人为善。

爸爸我记住了你和妈妈也要照顾自己，我一放假就回去看你们。

车子还有一会发车，我就把头靠在爸的肩头，爸爸我舍不得你怎么办，我心一酸眼眶湿润了，傻姑娘，你总得长大，有些路你总得一个人走，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的知道吗。

爸爸问了车票的票价，他把车票钱放另一个口袋后就在哪整理口袋里皱皱巴巴的零钱，这些是以前和爸一起卖菜的钱。

10块，二十块，5块，爸爸全部齐好放进我兜里，没等我开口，爸爸说，姑娘，爸爸很开心你来到我和你妈妈身边，你是个孩子正是念书花钱的时候，不要太省、想吃什么就去买，只要爸在你绝不会饿肚子。

车终于要开动了，而我要下车和爸分开了，爸努力把车窗打开，站在窗口，爸爸微笑着向我挥手，而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我边哭边追着车跑，爸爸这辈子你永远是我最爱的爸爸，回去吧孩子，回学校去，好好念书，我点头，好，那辆载着老爸的车离我越来越远，我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我跟着车跑，直到车子在我眼前消失不见。

那是第一次离家，也是第一次体会和亲人离别的滋味，这是一种切肤之痛。

天刚亮，老爸就在厨房忙碌，他系着围裙在做菜，我跑过去搂着爸的脖子，爸爸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做这么多菜做什么。

这些菜浙江那边吃不到，你走的时候爸爸是想让你回味一下家里的味道。

老爸真好。你这丫头，l就会拍爸马屁，但是女儿你记得不要担心我和你妈，你自己在外面好好的，不要让自己受委屈，外面待不好随时回来，这里一辈子是你的家爸爸可以养活你。

离开的时候，老妈没有送我，我知道她醒了不愿意出来，她不愿意看我走的场景，我站在门外对屋里的妈妈说，妈妈不要难过我过年回来看你额。

我坐的是过浙江的顺风车，老爸送我去楼下的时候，车已经停在门口了，老爸帮我把东西放行李箱，脸上强装一些笑意，用他坚实宽厚的肩膀拥抱我，我的女儿照顾好自己，记得回家。

车子缓缓行驶，老爸站在原地向我挥手。

那是一个苍老憔悴，为了养育我耗尽了一生的老人，也许我一辈子都无法偿还她和妈妈的养育之恩，我的父母虽朴素淳朴，但是对儿女的这种付出特别伟大他们不是我亲身父母却给予我最珍贵最深沉的爱。

车子越走越远，父母的爱却一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