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1><b><font color="#167efb"> 穿越罗布泊</font></b></h1><h3><b><font color="#b04fbb"><br></font></b></h3><h3> 文/张忠亮</h3><h3><br></h3><h3>从阿尔金山下来,沿315 国道西行,皆是漫漫戈壁。行进约百公里,出现一块路牌,箭头所指方向赫然写着:罗布泊。<br></h3><h3>
令人不寒而栗的三个字。难道真的就要进去了吗?</h3><h3>
无人区,死亡之海,地球旱极,彭加木、余纯顺,种种诡异事件……长久以来,这些混杂的信息使我对罗布泊三个字心生恐惧。然而,强烈的神秘感像黑洞一般吸引着我挥之不去的探究欲。<br></h3> <h3>两部越野车停下来。我们再次检查车况,检查随身携带的给养:两桶汽油、几箱矿泉水、馕……还有对讲机、卫星电话。好像又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决心,出发吧。</h3><h3>
向北!车子开过一段二三十公里戈壁沙石路,前面的路面开始变得青灰。身后的戈壁滩渐渐远去,左侧隐约可见的阿尔金山余脉越来越模糊,除了道路一侧好远才出现一根电线杆,熟悉的世界不见了。像犁铧深深翻过的、翻滚着愤怒棱角的土地—— 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地貌从两侧挤压过来。</h3><h3>
“这就是盐壳。盐壳压出的路就是这样。”开车的于师傅—— 一位宽厚的,曾经十多次深入罗布泊执行任务,包括连续二十几小时单骑搜寻失踪者的退伍老兵,沉稳地握着方向盘。</h3><h3>
左侧出现一条逼仄的岔路,我们拐上去。若按原路继续往东北方向,将到达中国最大的钾盐基地,并最终东出罗布泊到达新疆东部的哈密。我们选择的,是一条最艰险和漫长的、通往罗布泊湖心和神秘楼兰古城的线路。</h3><h3>
按司机师傅们的惯例,得在此休整一下。我们一人啃掉一块羊腿肉,水、馕下肚,继续前行。我双眼紧紧盯着的几根寥落的电线杆——那证明人类存在的唯一标志——早已没有了踪影。<br></h3> <h3>世界消失了!四面望去,什么遮挡物也没有,哪怕一根枯草、一块石头的迹象也没有。白色的盐壳,以及从裂缝中裸露的沙粒——大地上仅有的这两样实物——向四周延展,直至望不到的尽头。天空被远远遮挡着,浑浊的、永远挥之不去的沙尘空域——重重地压下来。</h3><h3>
比空旷更空旷、比洪荒更洪荒。难以抑制的惊恐一丝丝发酵起来。</h3><h3>
道路像一条暴绽的青筋。坚硬盐壳上的小路,刚好容纳一辆车的宽度,由于长期辗压,中间已形成半尺多落差的深沟。车轮必须悬在两侧的脊梁上行驶。</h3><h3>
或许是为了增加一点生机,于师傅提醒我们往车窗两边眺望,问能看到什么。</h3><h3>
什么也没有啊!再看仔细点。</h3><h3>
隐约中,仿佛有两条矮矮的堤坝,从两侧远处升腾起来,前不见首,后不见尾。我们议论着,想不出它们的成因。刚入罗布泊时,在那段戈壁、沙海和盐壳相接的地方,车行的右侧方向曾远远看到过所谓的“海市蜃楼”——闪着波光的水面上,树木隐隐绰绰。也许这也是视觉幻象吧。<br></h3> <h3>湖心到了。据说这个位置,正是从卫星拍摄的罗布泊“大耳朵”的耳孔。早年两位南方女子来此探险,运进一块石碑,作了湖心的标志。几座坟堆零散分布在附近,从碑文看,是几位搞水利地质的科学家和探险者。余纯顺遇难处在靠东侧不远。</h3><h3>
多少对罗布泊魂牵梦绕的人啊,再也没能走出去。</h3><h3>
罗布泊是无言的圣域、无言的极地。我们的目的地是楼兰。</h3><h3>
青筋般的路面已不再,往前的车痕开始模糊不清,须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深层的沙漠翻滚起来,能见度很低。狂风,说不清从什么方向刮来,呼啸着在旷漠中回旋。车子被沙暴裹挟着艰难前行。咸涩的、好像混杂多种化学品的味道,和着无数沙粒,在车厢里弥漫着、翻腾着。此时,车子还必须保持均匀、足够的速度,如果停下来,就会深陷下去难以启动。另一个巨大的危险是,在没有任何方向标志的旷漠地带,如果对车痕识别不清,或被错误的痕迹误导,就可能会走上完全不同的方向——极可能因无路可循而被困其中。正确的方向只有一个。<br></h3> <h3>恐惧达到了顶点!世界已经太遥远,那个五彩斑斓的、曾让人五味杂陈的世界已与己无关。我平生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胁这么迫近。如果车出故障,或方向偏离,将只能靠随身带着的可怜的补给维持生存——直至奇迹出现,或不出现。</h3><h3>
我想到妻女家人,你们此刻在干什么?
绝望,如此真切!
甚至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h3><h3>
进入罗布泊7 个多小时,行进了约300 公里,前方极遥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像房屋?像土堡?像极了某种建筑。一个、两个、几个,它们甚至闪射着光芒。</h3><h3>
这些唤起心底希望的是罗布荒原北部的雅丹地貌。我们没有停留,终于在天黑时到达了楼兰保护站。</h3><h3>
低矮简易的平房,被废置的地窝子——一种沿地势挖出的供人居住的地窑。两位长期在此坚守的小伙子,已在生火做饭。一股炊烟从屋顶升起。</h3><h3>
温暖、甜蜜、亲切的人间烟火啊!</h3><h3>
第二天凌晨,墨蓝的天空隐约可见些许鱼肚白时,我们爬起来赶路。楼兰古城,还在距此西南38公里外。保护站一位叫崔有生的小伙子陪同,他只身骑摩托车穿越罗布泊如家常便饭。<br></h3> <h3>这是我一生永远忘不掉的38公里!在新疆,我走过多少艰难的路,从帕米尔高原到阿尔金山之巅,从塔克拉玛干腹地到吐鲁番至哈密地带的远古戈壁,所经历过的那些险路,和进入楼兰古城的这38公里相比,显得何等轻易!</h3><h3>
其实根本没有路。</h3><h3>
汽车越过一片开阔的盐壳沙地,进入了雅丹岩砾的魔阵之中。</h3><h3>
无数坚硬的山丘、岩包,在荒漠之上隆起,沿着长期风蚀的方向,拉成条状。突起的底部,沉积着厚厚的沙砾。狭窄而错乱的万千沟壑穿插其间。</h3><h3>
汽车就在这些缝隙中择路而行。</h3><h3>
<br></h3> <h3>俯冲、仰起、回环、侧倾。让钢铁的车体像鱼儿一样敏捷,这要有多高超的驾驶技术呀!于师傅凝神屏气,高度紧张,常常是几个高难度动作一气呵成,或是俯冲与回旋同时进行。</h3><h3>
车上所有人心都悬起来。说是坐着,其实屁股一直悬空,弓着脊背,两手紧握着扶手。想说一句话,刚嘣出几个字,后半句就被突至的颠簸呛回去了。前扑后仰,左倾右斜,一个个活像被关在铁锅中爆炒的肉块墩。五脏六腑,同样在各自的躯体里翻滚。</h3><h3>
一个沙坑接着一个沙坑,一道横梁接着一道横梁,一个回旋接着一个回旋。汽车常是两轮朝天、两轮着地。稍不小心,就会扎入沉沙,或架空在横梁上。我们的车子也终于在翻越一道横坎时,由于一个微小的减速,后轮悬空,前轮着沙,趴窝了。只见有生和于师傅一个拿锹,一个从附近找来干枯的红柳垫着,三下五除二,车子开动了。</h3><h3>
38公里,走了近4个小时。汽车冲出来时,仿佛从布满急流礁石的深水中探出头来,所有人长长舒一口气。</h3><h3>
时至中午,天气放晴。神秘的楼兰古城,这座在浩瀚罗布荒漠中沉睡千年的伟大城堡,出现在眼前。<br></h3> <h1><b><font color="#167efb">作者简介</font></b></h1><h3><br></h3><h3>张忠亮,高级编辑,山西襄恒人。1989年大学毕业,先后就职于山西农业大学、山西日报、深圳特区报、新疆日报(援疆)。现任深圳市文联副主席、党组成员。从事新闻工作20余年,获中国新闻奖、山西新闻奖、广东新闻奖、新疆新闻奖等主要奖项30余次,获新疆文化名家和“四个一批”人才称号。曾出版杂文、评论集《诱人的圈套》。<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