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纪实文学•N次艳遇（一）~鸳梦难温

刘丹（广州）

剩男之泪

男人两行泪，一行泪江山，一行泪美人。

洪启明扪心自问，从开始步入社会至今时今日，无论是初始阶段倒买倒卖小到电话充值卡，大到水泥钢材，还是现如今大幅买地大量卖房，他还真没试过“一行泪江山”。

当年，他卖过充值卡，卖过皮具，卖过走私物品……之后，他意外得知，外婆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坐上了市政工程局局长的交椅。洪启明这位姓古名钧的亲戚上任之初，恰逢××台风正面袭击本市。连天暴雨造成全城大面积交通瘫痪，36宗地下车库和24宗下凹式涵隧发生严重水浸，居民生活区的60宗地下车库的汽车被内涝积水浸泡……连篇累牍的新闻报道，估计会令古局长急赤白脸，焦思苦虑。

如果说，洪启明儿时经常听到奶奶哼唱的那个童谣“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是描绘清末民初下雨天的市井风情的话，那么，现如今的落雨天引发大水浸街，全然没有了旧时童谣里的那点情调。现代的“落雨大，水浸街”，正在给社会运行和人民生活带来极大不便，社会舆情和市民对城市内涝的反响强烈，纷纷呼吁政府有关部门迅速加强整改排水设施，还市民一个良好的宜居条件。

洪启明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市政工程是由政府投资的公益项目，工程款是不会拖欠的，工程质量的好坏，也是无人监督和较真的。这活计太好了！

洪启明就是在这个时候上门认亲的。

见面礼显示出洪启明的阔绰大方，远房亲戚尽管为工作内心焦虑，但对远亲到访还是礼数周全的。言谈中，古钧自然问起了洪启明在大学读的是什么专业。

洪启明答：“城市水务工程与生态建设，不是什么好专业。”

“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就不是好专业了？你不会告诉我，在大学你是学渣而不是学霸吧？”

“那倒不至于。呃，我写的《浅析城市排水系统建设存在的问题及优化改进措施》的论文，在一次全国论文比赛中，获得优秀论文一等奖。”

“好极了！我这里就缺这样的人才。怎么样，到我这座庙里来吧，发挥你的专业特长。”

“阿哥，公家这口饭我吃不惯。我还是成立一个公司，对接你的工程项目，这样比较适合我，对阿哥你也好。你看行不行？”

古局长听了小老弟的这番话，当即表态：“行。”

洪启明很快就注册了明志管道工程公司，正经八百地承揽本市排水系统的改造工程。洪启明首先去跟局里负责工程造价预算的工程师拉关系，让他将工程预算提高了百分之二十。之后，他将自己那篇荣获一等奖的论文中的优化改进设想用到了实践里，那就是管道坡度的合理设定。别小看这个坡度数据，计算精确的坡度，可以大大提高水的流速，进而大大提高排水量。洪启明硬是将全市的雨水外排量，从以前只能排放下雨级数5年一遇的雨水，一下子提高到30年一遇！

工程造价却比预算低了百分之二十——洪启明当初贿赂预算工程师的目的，不是想要多捞多得，而是想要迅速在业界树立有节操的正面形象。一个排水系统改造工程做下来，不仅高效优质，成本居然低于预算！此事经由媒体的广为报道，洪启明一举夺得当年市里十佳青年的光荣称号。

当然，洪启明不是只图名不图利的二傻子，那个排水系统虽然节约了工程造价，他却没有因此而少捞少得。除了正常的利润外，他还以非常手段获利颇丰。经他圈定的材料供应商按他的吩咐，给他输送的材料是优等品的价格，在优等品的标签下，实际却是三等品的货，这样就多出了一大笔材料款。

这个障眼法负责工程监理的人不是看不出来，他手里检测产品质量的仪器，先进到任何瑕疵都纤毫必现。只是，他接过洪启明给他的巨额监理补贴款后，当即心领神会地哈哈一笑：“只要管道工程五年的使用期一到，层层领导的任期也到了。那时候，假如管道质量出现问题的话，局里可以改建大排量的排水系统为名，再次申请国家拨款。旧貌换新颜的这一市政工程，不知道又会成了哪届领导的政绩了，我们只管闷声做事就行。”

闷声做事，是闷声发财的别名。

……

在众人面前，洪启明总是尽善尽美地展示自己事业如日中天的辉煌与灿烂，每当夜深人静，褪掉白日里意气风发的面具时，他心底里便会升腾起无尽的落寞与悲哀。

落寞与悲哀在于——至今，他仍孑然一身。

一直娶不上老婆，成了他的暗伤。

洪启明自己知道，他不是什么“一行泪美人”，他简直就是“两行泪美人”了！他的性取向正常，性功能正常，甚至，性欲超常。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只要他愿意，百蕊妖娆一蝶舞的景象，不知羡煞多少人！

然而，他硬是一直尚未婚娶。

不是他不婚不娶，是难婚难娶。

那次，他白捡了整整一车皮具，并且顺利变现后，又做了好几单类似的生意，大赚了好几笔钱。其后，洪启明便忙着买房娶妻生子了。那年他刚满25岁，本来没打算这么早成家的，无奈他的女友已经身怀有孕，他只能奉子成婚了。

不曾料想，将房子买下来，还没来得及装修，洪启明的女友就出事了——车祸，一尸两命。

出了这等了不得的大事，洪启明的父亲专门请了风水先生上门勘察那套新房的风水。结论：此乃可遇不可求的吉屋。

“吉个屁！”

洪启明在心里骂了一句。

将几个钱打发了风水先生，洪启明转身就把房子卖了。

等到他攻城略地，往无不捷，坐拥身家数十亿的时候，他已经阅女无数，也御女无数了。每回经办一个女子，他都会买一处豪宅，祈望那就是自己的幸福窝巢。

但是，那些曾经进出洪氏幸福窝巢的女人，最终都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离他而去。而且，每一个女人的离去都毫无预兆，都令他猝不及防。每一次望着人去楼空的窝巢，洪启明总是大吼一声：“我操！”

什么情况？问题出在哪儿？

遵循父亲的教诲，洪启明在全国范围内高价诚聘风水顾问。

那是一位湖南籍的风水师，姓曹，身材敦实，面色红润。

就像聘用厨师前必先试菜那样，洪启明提出，最近感觉不太顺，请大师指点一二。那位曹大师也不客气，先是进了洪启明的住处，再进他的办公室，大眼一瞧，眉头一皱，说：“你得按我的单子去买金元宝、金猪、金蟾、貔貅、麒麟、一桶金、聚宝盆、泰山石……”

洪启明没等曹大师说完，就对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这样吧，我请您代买行吗？您看买齐这些风水物品20万元够不够？不够的话再加。”

曹大师的鼻子哼了一下：“差不多吧。”

洪启明的住宅及办公室调整完毕。

半年后，洪启明致电曹大师，请他再替自己做进一步的改运。改什么运？他没有说。调整了住宅和办公室的布局后有没有效果？他也没说。

曹大师更是问都不问。但他凭经验判断，洪启明是收到好结果了的。否则，他就不会有进一步的要求，那是一个多么玲珑通透的商人。面对这样的商人，曹大师从来不主动去给他提什么改运建议，对他们从来都是抱持着“你求什么我就为你做什么”的态度。他深深地知道，过于主动，过于逢迎他们，会给人以着急敛财的印象。

直到此时，曹大师才对洪启明说：“如果你还想作进一步的改运，那就得对阴宅进行勘测了。通常，大家在意的只是阳宅风水的好坏，殊不知，阴宅风水对人的影响超过了阳宅风水。这二者的比重为四比六，也就是说，阴宅风水占了六成。”

洪启明一听，心头豁然开朗！

中国风水，究竟有多少人相信，又有多少人不信，洪启明没兴趣去追究。但是，他相信，祖坟文化在国人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北朝人在编撰法律法典《齐律》中，曾经定下绝不赦免的重罪十条。这便是那个成语“十恶不赦”的渊源。北朝人在“十恶”的重罪中，排在“首恶谋反”之后的，便是“谋大逆”。而谋大逆，是指毁坏皇室的宗庙、陵寝、宫殿的行为。可见，保护祖坟不受侵犯，极受历代统治者所看重。民间也把刨人祖坟者，看作世代仇家。为先人优选阴宅，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朝堂之上，草野之间的头等大事。

在长虹商学院同学的一次饭局上，有位做汽车生意的同学说，某天晚上，该同学梦到自己去世多年的爷爷对他说很冷，冷得直发抖。那同学放心不下，连忙去请风水先生解梦，他急于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那位风水师告诉他说，他爷爷的骨殖被泡在水里了。将信将疑的他，立即到爷爷坟上去看个究竟。

原来他家祖坟在一条河边，河沙常年堆积导致河床升高，汛期时，河水就会漫上他家的祖坟了。该同学决意听从风水先生的建议迁祖坟，而他的哥哥和弟弟表示：迁坟可以，出资迁坟不行。他们每月领着不多的那点皇粮，实在没有闲钱去迁坟。后来，从选址到迁坟，一应财力精力，概由该同学自理。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打从迁坟之后，该同学想什么来什么，做生意一顺百顺。后来，他那一兄一弟家的房子和车子，全是该同学给置办的。最终，该同学就做成了汽车大王。而他的兄弟，至今仍在领着饿不着撑不死的皇粮。每次家庭聚会，那两个公家人所关注的，一律是工资升了多少，粮油米面价格涨了多少。

……

这个茶余饭后的故事，令洪启明印象深刻，一直铭记于心。

当下，他立即派人派车去将曹大师接来，请他替他勘测自家祖坟的风水。双方坐定，洪启明先就对曹大师讲述了自己那位同学迁移祖坟前后的故事，用以附和曹大师阴宅风水的“六成说”。

曹大师不搭腔，他只是默默地，专注地盯着洪启明的面相细看。直把洪启明盯得不好意思了，自己打住话头，怔怔地望着曹大师不再言语。少顷，曹大师缓缓说道：“从你的面相来看，你家祖坟有双分水，还有一棵横生的小树，它们令到你单身至今。你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可以自己去祖坟验证一下。”

洪启明根本没告诉曹大师，自己是哪方人士，更没说过自家祖坟在哪里。听到曹大师的提点，洪启明心下一惊，当即说：“我现在就方便！可否请曹大师一道前往，实地勘察一下？”

曹大师点头应允了。

洪启明立马让司机驱车200公里，与曹大师一道，赶回老家去察看洪家祖坟。

到了祖坟前不看犹可，一看之后，洪启明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祖坟坟头上，果然有一棵不到一米高的桃树，正往斜刺里疯长！一定是家人去年祭扫祖坟时，有人把祭品里的桃子吃了，再把桃核扔到了坟头上！

此时，没有多少风水常识的洪启明，竟也无师自通了这一景象的风水要害：桃树不就是桃花运吗？桃树往斜刺里长，不得正途而生，难怪自己娶不了老婆呢！

至于双分水，他是看不出来的。

曹大师指了指坟地山上的潺潺流水，说：“你看，你家祖坟上方这股山泉从一个方向来水，却向两个方向流去，这叫分心不合水，双分之水主婚姻不顺。”

这一下说到了洪启明的心病，让他平添对曹大师的信服。他急忙问道：“将山泉水改成向一处流去行吗？”

“不行。你得迁祖坟。”

“迁到哪里去才好呢？”

“待我去为你寻龙点穴吧。”

“好。我听你的，怎么做你只管吩咐。”洪启明对曹大师说，“我将付给你50万元的报酬，现在我先支付你20万，作为你寻龙点穴的差旅费。等你点到龙穴了，我再付30万。以后迁坟时要劳动你，报酬另付。你看怎样？”

曹大师答：“随喜吧。”

上网去恶补寻龙点穴的知识，浏览几个小时之后，洪启明顿有脑洞大开之感——

寻龙的龙，风水堪舆师以山势为龙，来龙即是龙脉的来源和地脉的走势。来龙越绵远的，福泽越绵长。之所以要求来龙悠远绵长，是因为龙长得水多，龙短得水少。风水中以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因此，来龙长远的，水流也长，成语“源远流长”即是此理。

点穴，就是寻找适合建造阴宅阳宅的穴位，也就是阴宅阳宅具体的建造地点。寻得源远流长的来龙之后，这么长的龙脉，在哪里结穴呢？千里来龙，到头结穴。阴宅的穴位有时仅是一个点，上下左右偏移一点都不是穴。

古人云：“三年寻龙，十年点穴”。意思就是学会寻龙脉很难，一般要经过3年的时间来学习。但要懂得点穴则难上加难，必须要用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点到真穴。

……

次年，重阳前夕，曹大师来报：“我为你寻得真穴了。”

斥重金，择吉日，洪启明迁了祖坟。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刘 丹，非著名女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曾在电台，电视台，报社，出版社，杂志社供职。历任记者，编辑，电视专题撰稿人，电视剧制片人。长篇通讯《来自特区的报告》获评好新闻一等奖；《大寨在历史的座标上》、《中州：惊天大血案开审》在全国引起反响，被数十种报刊杂志转载。

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无名镇风情》（珠海出版社）。其中的短篇《没种和有种的男人》在《芙蓉》杂志发表后，中国作协主办的《作品与争鸣》以15个印刷页的篇幅，于头条位置予以刊发原作及争鸣文章。该小说还被收入《性爱道德小说选》等多种选本。中篇小说《孤魂》，在《北京文学》2008年第4期的头条位置刊发；《北京文学》还刊发了该人的另一中篇《玫瑰门》。著有纪实文学集《第三者：玫瑰色的幽灵》（湖南文艺出版社），长篇报告文学《大海作证》（花城出版社）。

长篇小说《孤魂》、《情人订单》、《双规日记》、《定案证据》，长篇纪实文学《道士出山》正在写作中。